玄宇拧了拧眉,看向云涤:“道君,往届的元婴大比,都如此热闹?”
云涤转了转手中茶盅,弯了弯眉,显出一副笑模样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本尊……可真是大开眼界。”
便是清玄和卢傲天也没想到,不过是想看老对头丢人,却抖出了这许多公案来。一时心潮起伏,清玄对武曲身死的那点子哀伤都给忘了,只记得杵在陆天行面前,能让这打斗,晚一刻是一刻。
唯归一蓝衫们心绪复杂,难堪满目。
剑尊可算是归一多年不倒的一座丰碑,不料今日竟被人抖得面子里子都不剩,偏偏这抖包袱的,还是他“悉心教导”的关门小弟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想否认,也都否认不得。
明显,剑尊此时也不屑掩饰了。
玄宇将龟甲重新取出轻轻擦拭,云涤见了笑眯眯道:“不如,你来猜一猜,下面这阵仗,今日,会死几人?”
“她,可会死?”
云涤指着的那人,歪髻间的叶形发簪熠熠发光。
“胸怀坦荡,半生顺遂,可惜……髻间横柳,眉心垂印,横死之命。”玄宇轻描淡写地道。
话音刚落,场下阵势立时便有了变化。
陆天行不耐再等,当空一剑直线劈来,一个化神圆满的全力一击,剑势滔天骇浪般袭卷而来。连诺大的白玉高台,都开始震颤了起来。
清玄与卢傲天两人同时出手,都未完全阻下这雷霆万钧之势,一道白光蓦地向四人所站之位袭来。
傅灵佩不假思索,挥袖一荡,旁人只听“叮”的一声,一把冰晶般透明的细剑蓦地浮出,撞上了白光。
——竟是她习惯性布置在身边的隐剑。
剑势受隐剑阻了阻,傅灵佩凰翼一展,人已拉着陆篱姝迅速飞退。丁一瞥了眼陆玄澈,径直一跃,直接与刘黑石一人一边,将莫语阑往归一方向抛:
“接着!”
莫语阑只觉呼呼风来,自己已被一道灵力徐徐接住,站到了一堆蓝衫里。
此时,只有陆玄澈一人直面那把随时能将他吞噬的剑气,巨大的不可抵挡的剑意让他怔立原地,脑中一遍一遍回想着傅灵佩头也不回拉着陆篱姝决绝而走的那一幕。
“就这样吧。”
陆玄澈闭上眼,心想。
这一世,他努力想活成一个善良之人,不愿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不愿如父母一般,做个危机之时连孩子都能轻易舍弃的凉薄之人。
孰料最后,还是成了一个被嫉妒左右的……伪君子。
“就这样吧。”
他想。
熟料,凛冽的剑意突然变成了左手牵着的一道柔软。陆玄澈愕然睁开眼,却发觉正被傅灵佩好好牵着,她脸上的惊讶僵住了,瞳孔睁大,里面倒映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陆玄澈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怔住了。一道凄厉的几乎听不出来自谁的叫声在场上响了起来:
“姝儿!”
陆篱姝被白色的剑光温柔地包裹着,脸上还带着从容的,轻巧的笑意,莫语阑猛地冲了出来,速度快得一点都看不出这人此前站也战不稳。
可惜,来不及了。
漫天的血光撒了出来,剑光所过之处,一切都碎成了齑粉。在热烈的温柔的阳光里,除却四溅的血水,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陆篱姝真的存在过。
莫语阑呆愣在了原地,脑子木木的,不断回旋着最后一幕,他似乎看见陆篱姝吃力地朝他转头,嫣然一笑,睫毛印在白光里,似乎要被泡化了一般,轻轻地:“别哭。”
巨大的悲恸席卷了他。
莫语阑再站不住,一个趔趄倒了下来,刚刚支撑着他一路奔走的力气已全然消失,他盖住眼,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
“好,我不哭。”
湿意却渐渐从指间泛上来。
“姝儿,我不哭。”
痛苦像只疯狂的走投无路的惶鹿,在他体内左奔右突,莫语阑忍得牙齿都在咯咯响,才勉强憋住急欲出口的泣音。
陆玄澈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白光挥尽所有余力,已然消逝不见,连同刚刚还活泼娇俏的身影。
“是我,是我的错!”
陆玄澈闷头痛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是我。”莫语阑喃喃道,“是我的错。”
……那个移形换影的一次性法宝,还是他兴匆匆买来,哄着她玩的。
若早知有今日,他怎么也不会买这么个豁命的东西。
傅灵佩迈不动步子,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牵了陆篱姝的手跑,至于陆玄澈,她本不想救,也未想到救,没料到……
冰凉透顶的手指被一道温暖紧紧握住,她怔怔转过头来,“我师姐死了。”
“恩,我知道。”
“我师姐,她死了。”
“恩,我知道。”丁一温柔地抚了抚她梳成一束的发顶,“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将她卷入这一切的,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