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罪,是臣妾没管教好丹阳。”丽妃娇媚的脸上挤出一抹虚浮的笑容,又目射寒光地瞪着丹阳,呵斥道,“你像什么话,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风范?赶紧回去坐着,年节喜日里莫叫我罚你。”
眼见丽妃美眸中喷薄的怒气,丹阳也不敢再说,然而心中委屈与不甘来回激荡,眼圈红着快要落下泪。
盛安帝瞧着,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丹阳一番,却绝口不提婚事。
丹阳见这架势,心里也知道赐婚怕是没可能了。
她神色恹恹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五皇子端着酒盏,用极低的声音嗤笑了一声,“蠢货。”
下首的小郡王冷眼瞧着好戏,见着丹阳公主垂头耷脑心愿不得成的模样,不由一脸崇拜的看向谢伯缙,“恒之表兄,真叫你说中了,陛下真没答应丹阳。”
谢伯缙轻嗯了一声,不经心瞥了一眼,不曾想却与五皇子来了个短暂对视。
几日不见,五皇子明显憔悴许多,脸庞也消瘦,外表变化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他的那股精气神,显而易见的萎靡,暴躁,阴郁,眼中的戾气愈发沉重……
悠悠收回目光,谢伯缙懒散的把玩着掌心的犀牛纹银酒杯,漆黑的眼睫轻垂。
自从那夜过后,裴丛焕频频召见御医,且一直在服药。虽对外称是风寒久治不愈,但他心中生疑,便暗地派人打听,才知晓裴丛焕忽患隐疾,无法举起。
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毛病,无疑是致命打击。
而这一切,都是那一夜造成的——
那夜云黛中了那虎狼药,后来又一直躲着他,是以他并未问过云黛是如何逃出来的,如今想想,难道裴丛焕患上这隐疾,与她有关?
“恒之表兄,你在笑什么啊?”小郡王一扭头见着谢伯缙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个咯噔,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没什么。”
谢伯缙举杯,将杯中酒水饮尽,薄薄的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只是突然想起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第63章 妹妹似乎忘了件事
end
夜深了, 年夜饭撤了,戏也散了,唯有外头的雪还飘着。
因要守岁, 端王妃与姨娘们凑起牌局,小郎君小娘子们或是吟诗作对,或是玩双陆、行花令, 变着法儿消遣时间,守候着新年的到来。
屋内烧着地龙和火炉很是温暖, 云黛与嘉宁她们玩着急口令, 郑嬷嬷一直有教她说长安官话, 平日里交流倒没问题, 但说起急口令, 到底还带着些肃州口音,含糊不清, 于是在第三关的“鸾老头脑好,好头脑鸾老”惨遭出局。
她坐在旁边看着姑娘们玩了一会儿, 忽觉无聊,便悄声走开, 直走到垂花门后, 那些欢声笑语被隔开一段距离,耳边稍显清静。
她倚着窗, 轻轻推开半扇糊着豆青广绫的窗牖,廊外宫灯洒下微弱的暖色烛光, 那一片片白色雪花在夜色中细细碎碎的落,在风中打着旋儿。
冷风吹走几分酒气,她望着外头的天,想起陇西, 想起肃州,想到国公府,想到自己的父兄,又不自觉想到骊山行宫里的谢伯缙,这会子他在做什么呢?
念头才出,她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眉心皱起,好端端的她想大哥哥作甚,她不该想的。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
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把云黛吓了一跳,回首一看,见是一袭竹青色袄袍的谢仲宣时,她才松了口气,嗔怪道,“二哥哥怎么走路都没响声的?”
谢仲宣见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唇边笑意愈发温润,“明明是你想事想得太入迷,才没察觉我过来。”
他上前两步,走到她身边站定,低头看向她,“云妹妹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云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哥哥方才不是在作辞岁诗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作完了,见你一个人往这边来,便跟过来瞧瞧。”
谢仲宣淡声说着,抬眸望向窗外,清隽的面容如玉般皎洁,“这处景色的确不错,可惜夜太深,瞧不清墙角那株磬口蜡梅。”
“啊?墙角有梅花?”云黛睁大了眼睛,诧异地往外瞧,“我怎么没看见。”
谢仲宣看着并肩站在身旁的小姑娘,玉骨般的手指一伸,“喏,那里,瞧见没?”
云黛眼睛一亮,“还真是。二哥哥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身旁的人没说话,云黛扭头看去,只见谢仲宣垂着眼,笑意浅浅的看着她。
她被这凝视的目光看得有些无措,期期艾艾道,“二哥哥,你这般瞧我作甚,可是我有什么不妥?”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上的首饰。
“只是突然发现云妹妹好似长高了些。”谢仲宣伸出手掌,平着比了比她的身高,“从前妹妹在我这,现在妹妹到我这。”
云黛眨了眨眼,朝他笑,“长高了是好事呀。”
谢仲宣也笑,“嗯,是好事,也是大姑娘了。”
两人并肩一起看着雪花纷纷落下,聊起国公府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形,聊着聊着,云黛突然侧头问谢仲宣,“二哥哥,你若考中了,就留在长安了吧?”
“应该是吧。”谢仲宣看她,“怎么?”
“没什么。”云黛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来,“只是觉得……在外地做官,国公爷和夫人会很牵挂吧。以后过年过节的团圆日子,你也应该会很想念陇西家里……”
谢仲宣看着她的笑眸,清凌凌的黑眸微微弯着,明明是笑着的,却带着淡淡的惆怅。他也弯起眸,轻笑道,“诗云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一个人在异地他乡,总是牵挂良多。妹妹若是心疼我,不若留在长安与我做个伴?”
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与她说玩笑话。
云黛也轻飘飘的,像是说玩笑话般,“好啊。”
没准明年开春,他们就真留在了长安,他做官,她定亲,兄妹俩做个伴,倒也不算太孤单。
又说笑两句,谢仲宣取下腰间配的玉笛,轻声道,“如此良夜,我为妹妹吹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