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乃慕也拉着云黛的手,小脸哭得花猫似的,“达曼姐姐,呜呜呜我舍不得你,我不要你走……”
云黛摸了下她的头发,“好妹妹,以后你多替我陪陪外祖母,我会想你们的。”
赛乃慕哇的一声钻进云黛怀中,哭得更凶了。
难分难舍时,帐外的突厥迎亲使臣冷漠催促着,“时辰不早了,公主该出门了。”
帐内静了静,须臾,哭声更响了,细细密密的,努力压抑着的低泣。
在突厥使臣第二遍催促后,那挂着红色绸缎的毡房帘子才被侍女掀开。
在左右两位侍女的搀扶下,红裙艳丽姿容绝色的美人儿逶逶走了出来。
那双莹润的水眸凝着千年的霜雪般,没有丝毫温度地乜了那突厥使臣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走向那顶披红挂彩的华丽马车。
第96章 我再不想跟你分开了……
鼓乐喧闹, 迎亲仪仗从乌孙王庭鱼贯而出,百姓们从各家毡房出来,夹道伫立, 没人欢呼,没人祝福,有的只是神色凝重的长久凝视, 他们的公主被迫出嫁,无声的屈辱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雪还在不停的下, 那迎亲队伍渐渐在呼啸的风雪里消失不见。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嫁娶, 大风大雪仿佛能将马车都给掀翻, 可突厥人急切着将人娶回去, 压根不远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
这样恶劣的天气叫路途变得愈发艰辛, 云黛心疼纱君在外风吹雪冻,将人叫进马车里坐着。
古丽留在了乌孙, 云黛本来也想将纱君留在乌孙,此去突厥凶多吉少, 她不想连累旁人,可纱君执意要陪着她, 怎么劝都不听。云黛无法, 只好将人给带上了。
“姑娘待奴婢可真好。”这会儿小丫头傻呵呵的捧着一杯热奶茶,边喝边道, “还是车里暖和,外头吹得一脸冰渣子, 眼睛都要睁不开。那些突厥人真是有脑疾,大冷天的接亲,哼,也不嫌折腾!”
云黛双手也拢着葡萄纹银杯, 浅啜一口热奶茶,并没说话。
纱君知晓自家姑娘心里难受,缓了缓,小声问道,“姑娘,您说我们到了突厥,要怎么办呢?”
云黛垂了垂眼,“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沉吟片刻,她抬头盯着纱君,“到了突厥,你就跟萨里拉一起回乌孙。”
纱君惊道,“姑娘?不,奴婢不回乌孙,奴婢要与姑娘在一起。”
云黛眸光坚定,面上再无平日的亲近温柔,冷声道,“这是命令,你若还认我是你的主子,你就听话,和萨里拉一起回乌孙。你是我的婢子,回了乌孙,去找太后或者相大禄,他们会安排好你的。”
“可奴婢不在您的身边,您身边就没人照顾了。”
“我嫁的是突厥汗王,他们总不会连个奴婢都不拨给我。你放心吧,好好跟萨里拉回去。”
“姑娘……”
云黛将杯中奶茶饮尽,杯盏置于桌几放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见她闭上眼睛,头枕着车壁休息,纱君眼圈红了又红,最后还是憋住眼泪,闷闷耷拉着脑袋坐着,活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队伍在凄风冷雪中艰难前行,走了三天还没走出乌孙的地界,云黛闷在车窗紧闭的马车里每日就是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又冷又冻,脸色也变得憔悴。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处小城用过茶饭,又继续冒着风雪往那覆满皑皑白雪、茫茫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走去。
午饭的羊肉腥膻,云黛只吃了一口就没吃,吃了两块葡萄干米糕,又灌了一杯奶茶,肚子也就涨饱了。一上马车,又揣着袖子,裹上宽大柔软的狐皮毯子,闭着眼睛继续睡。
将睡未睡之际,她隐约听到一阵哒哒乱响的马蹄声。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转,她仔细听着,试图分辨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风雪的凄厉呼啸声。
直到那马蹄声愈发近了,外头也响起了一阵凌乱的尖叫呼喊声,有突厥语,有乌孙话。
纱君也惊醒了,小脸煞白地看向云黛,“姑娘,外头是怎么了?”
云黛秀眉轻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身将车窗打开,掀起厚厚的毡帘一角,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外看。
原来不知不觉中外头的天色已经偏暗了,在灰暗的天光和白茫茫大雪中,一队黑甲铁骑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他们手握刀枪斧戟,与突厥迎亲队伍厮杀,鲜血在空气中化作一道曲线洒在洁白的雪地,又很快被落雪给遮掩住。
鲜血、残肢、断臂、可怖的死状……
她瞳孔睁大,沙场厮杀如一场傀儡戏,在她眼前生动而残忍的上演,原来杀人真的不过头点地,手臂那么一挥,一个活人转瞬就成了一具死尸。
云黛胃里翻涌,几欲作呕——
“姑娘,您怎么了?”纱君担忧的扑上前来。
云黛唰一下将毡帘放下,伸手将小丫头推回去,眸光轻颤道,“我没事,你别往外看,好好坐着。”
纱君见她神色严肃,乖乖地坐回去,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外面是打起来了吗?是不是咱们大渊的援兵来了?”
闻言,云黛暗淡的黑眸蓦地迸出一丝光芒。
外头那队黑甲铁骑,好似正是谢伯缙与她提过的北庭军的装束。
大渊的援兵来了!?
一时间,那杀人场面带来的恶心感也被喜悦给冲淡了,仿佛厚重乌云里总算照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算鼓起勇气再往外看一眼,确认一番。
指尖才碰上毡帘,便听到“砰”一声,马车猛地晃动起来,她和纱君都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车外又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马车迅速朝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