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时已是半夜,被蚊子咬了一身包,他也没觉得痒,只是静静睁眼坐到了天亮。
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他望着头上一方天空,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原来,天是这样一层层亮起来的,由黑到灰到白再到橘黄淡红再到蓝。
仔细比较,黑夜的黑其实也是一种蓝,深蓝的蓝。
从蓝到蓝,从白到黑。
黑,能吸收世间所有颜色。
宋遇揉着膝盖站起来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被染黑,彻底融入黑夜的这种黑。他跳进湖里洗了个澡,再洗了球衣和衬衫,等衣服晾干,他默默穿上,踩着单车重新上路。
甫一离开那面湖,胃里便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
他忍着恶心紧皱眉头,机械地踩着单车往前走,见路就走,见分岔口就拐,不知道是要到哪里去,只是知道,这天下就没有他走不了的路。
正午的时候,在一个岔路口被宋家车找到,直接送他到了宋老太太那里。
整整三个月,宋遇没出家门一步,没开口说一个字,拒绝和外界所有人以任何方式联系。
宋老太太绝食不睡哭着苦苦哀求,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说:“奶奶,我恶心。”
他说的第二句话是:“我现在出去,海城的人看见我,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恶心。”
宋家人商量,把他送到了英国。第一年,宋老太太陪在他身边,第二年她因身体不适回国后,英国就剩下他一个人。
八年间,他几乎走遍了全世界,唯独没回过海城,没再回过家。
五年前,宋母身患重病,医生回天无力时,宋父亲自到伦敦找到他,央求他回去看母亲最后一眼。
宋遇拒绝。
宋父没有强求,只是临走时说:“你年纪还小,不懂,等你再大些,你就会知道,男女之事,不过如此。无论如何,我和你妈妈都是爱你的。”
宋父返回海城的第二天,宋母就辞别了人世。
母亲葬礼当夜,宋遇失眠了。
自此以后,几乎每夜都会失眠,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看过心理医生吃过药,都不管用。他慢慢喜欢上了黑夜,习惯看着清晨的亮色浑浑噩噩入睡。
宋父说他们爱他,他们爱的方式就是:无条件支持他做任何事,用宋老太太的话说,他即便是杀了人,也没有关系;给钱给到手软,宋家产业做到遍地都是,身家大到不可以用单纯的数字来衡量,其中,宋遇一人就占了60%的股份;宋母离世后,宋父不娶其他女人不生第二个孩子,以这种方式来向他证明,他们的爱。
他们越是这样,宋遇就越是恶心,生理恶心。
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海城半步,但是宋老太太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离开海城,她身体就会出各种各样的岔子和毛病。
不敢想象宋老太太离世后的日子,宋遇决定回国,回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