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跑到楼下,冲出医院大厅,陆烬朝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如果没猜错,他将会重新见到当年才十八岁的林啸鸣。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哨兵了,就算是在心魔幻境中,陆烬朝也想抓住这个机会。
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裤脚,但陆烬朝不曾介意,他打开家门,看到玄关柜子上父母的黑白遗像,脚步停顿了下。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拿过布将遗像重新擦拭干净,陆烬朝才迈开步子,径直走向主卧。
然而那张曾经躺着少年的大床上,此时却空无一人。
陆烬朝在原地愣了下。
他皱起眉头,迅速将其他房间也看了一遍,没有,哪里都没有,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甚至都不存在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林啸鸣……没有出现。
他的心有一瞬间失落,但很快又调整回来,这是他的心魔,一旦被其中经历牵扯到情绪产生波动,就有被哈利特趁机击败的可能。
陆烬朝坐在床边,他望着熟悉的房子,窗外正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车上下来时他没有撑伞,肩头被打湿了。
这是个林啸鸣不曾出现的世界。
——如果,他是说如果当年他没能在河边捡到林啸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陆烬朝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每次刚开个头,就被心中“这种可能不会发生”的念头淹没了,他拒绝去思考。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知晓结局究竟会如何。
当时他正处在养父去世的悲恸中,年纪轻轻就失去所有亲人,而他才回来三年,之后一直忙于工作,在这方养育他的南天星上,竟然没有一个能足够信任,诉说心声的朋友。
童年的玩伴当然不存在,那些幼时接触过的孩子,全都或多或少欺负过他。
真正的无所依靠。
所以每天回到家中,只能面对着寂静黑暗,一点点的被孤寂吞没。
名为殷齐的护卫仍然纠缠在自己身边,假情假意的关心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趁虚而入,借助院长儿子的身份继续施压,如果反抗,可能会连工作都丢掉吧。
到时候要怎么办呢?他确实可以辞职远远离开,在其他地方再找份工作,以自己的水平并非多难的事情,只是只要还在南天星上,就逃不过对方的纠缠。
就此离开吗?孤身一人离开这个为了陪伴养父母毅然放弃很多东西回来的星球。
再去找老师吗?老师又会说些什么?还会想见到他吗?
没有勇气,也没有动力。
最终从无处排解的痛苦中,滋生出自虐般的快感,堕落吗?也许并不会,只是在无望的世界中继续生活下去罢了。
他大概还是不会接受殷齐,也许漫长时间的推拉会让对方最终失去耐心,最后终于落得清静。
按部就班的工作,升迁,也许会被看不惯他的人穿小鞋,会遇见许多人,但在痛苦过后的麻木中,他真的还会有去爱人的能力吗?
一辈子都独身下去,似乎也不错,就像老师一样。
平凡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甘情愿地落入平庸。
这些是曾经陆烬朝不敢去想的可能。
而现在,也只会是可能。
陆烬朝站起身,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从很多天没有添进新东西的冰箱里摸出两支营养液,稍微加热后喝下去。
待到能量恢复一些,他立刻拿上车钥匙,动身前往捡到了林啸鸣的那条河边。
数天的落雨让水位激涨,已经淹没了周围的浅滩,陆烬朝沿着河边一直开了很久,专注盯着河岸,雨水不断落在前挡风玻璃上,被雨刷刮走,就这样模糊,清晰,又模糊。
没有。
没能找到哨兵的身影,甚至连可能留下的血迹都被冲刷殆尽。
如果,如果林啸鸣没能和他相遇,会有怎样的结局?
是没能熬过燃血的苦痛,就此死掉,还是被那些追查他的人找到,陷入未知的麻烦中?
陆烬朝将车停在河边,望着窗外的雨默不作声,他不碰烟草,顶多就是会喝一点酒,此时此刻却特别想咬住一根烟,或者来一瓶烈酒闷下去。
一时间周围只有雨刷器刮擦玻璃的声音,还有雨不断砸下来的声响,湍急河流有些浑浊,看不清里面都藏着怎样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连阴沉的天空都彻底黑了下来,连绵不绝的雨幕中,车灯打开,两道光柱照亮细密雨丝,然后调转方向,离开了河边。
两周后,陆烬朝完成了那位小男孩的移植手术,毅然决然地从医院辞职。
得知消息后殷齐立刻找了过来,他最开始还算克制的询问陆烬朝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在苦苦挽留无果后,终于再一次暴露了本性。
“陆烬朝,我不明白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搬移?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不在乎你是个普通人,但你为什么就是不领情呢?我到底哪里让你不喜欢!”
又是似曾相识的对话,高高在上的护卫施舍般的追求着一个普通人,沉浸在自我感动和求而不得的怨恨之中。
曾经他在这个时候向殷齐展露了自己的向导能力,最终还是林啸鸣前来解围,才最终安然无恙地脱出。
但现在陆烬朝可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
用向导能力压制殷齐?没有必要。
他直接一拳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