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着雪兔的绒毛,眯眼看了看脚边焦黑的怪物尸首,不经意道:你说是楚栖找到的这些东西?也是他执意要进去搜寻吧。
楚静忠冷笑道:你给了他一张西郊围场的地图,上头有六处红圈标记,后来又托人将这东西曲折交给了京中最善骑射的那几人,摆明了遴选时他们会脱颖而出。他们事先被叮嘱过,以为这是什么对付北雍的秘密,便总向着红圈标记的地方狩猎,北雍人则会刻意避开这些地方,浑不知最后走向了深渊。
呼,怪不得,朕病了这些日子也不想进宫探望了。柳戟月搓了搓手里的兔毛,吹了一口,复又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做得太明显了,但与朕猜的不错,也只有他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出来。
西郊围场密林大火中被烧焦的动物何止上万,就是单独清理出来也要花费数月时间,更别说辨认物种,虽说两丈高的怪物是最为好找,但这普通土犬大小的尸首却是懒得多看一眼。然而不过半月,三只都被找齐了,这便说明,一开始就有被猜到缩小这一可能。
柳戟月轻声道:敬王,在你亲眼看到之前,你会想得到世上会有随光亮改变身量的动物吗?你不会,朕也不会。但有人能第一时间想到,更有甚者能凭空捏造这些东西出来。
西宛巫族原来虽然也古怪神秘,却也是近些年才出现有这种东西的传闻。假如有人真的能够将这些根本不存于世的东西创造出来,那么他微微一顿,唇角浅淡的笑意逐渐变得危险而诡异,那么为朕新造个心脏出来,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吧?
楚栖瞪大了眼睛翻着本老黄历,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声音也颤抖地问凌飞渡:你确定澜凝冰明天可以回来吧?!
可以,属下打探过很多遍消息了。凌飞渡古井不变的语气里都带了丝莫名,甚至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发表了感想,主人真的很思念他,今天念叨第三十八遍了。
我是真的思念他全家!!!
楚栖真想呕出一口老血,子时一过,又要到他每月的扣除生存点数之日了,而现在他的生存点数,表面上是1,实际上估计是0.01。而这一切,一半拜他这些日子碌碌无为,一半拜他家主唱请假回家。
但谢天谢地,澜凝冰总算知道回来了,这样一来,系统明天应当不会扣他组合成员离队的额外点数,只会扣除每月固定的一点。
然而就连这赤条条的一点,他都承受不起。
楚栖抱着老黄历,目光涣散地碎碎念:我做人应当随便一点。
凌飞渡:
楚栖:我不该挑三拣四,我不该追求完美,我不该畅想未来,我只要怼着一个带把子的,按头洗脑,把他诌信了不就行了,什么资质,什么乖巧,在效率面前,通通都是狗屁。
凌飞渡:?
明遥精致地拿着筷子挑已经剥好的瓜子仁吃,美美地十颗一小口,三十颗一大口,见状也有点迷惑,压低声音问凌飞渡:栖哥哥怎么回事啊?前两天不还刚从西郊围场回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吗。
凌飞渡回忆了一下近日经历,觉得自己懂了,但他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特别是此事有关世子与陛下,他三位主上的其中之二,便淡淡道:没事,主人想开了罢了。
想开什么了啊?明遥好奇地凑过来,你们狩个猎怎么还这么多事呢?陛下病了,栖哥哥疯了。
凌飞渡是不会告诉明遥真相的世子和陛下谈崩了,大概率崩的时间不会短,于是世子突然想开,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被动,应该主动搞事,随便狩猎一个一看就很不乖巧、很不可能谈成功的兄弟,只要快速成功了,就能证明他和陛下会谈崩不是他的问题,是陛下的问题。
于是凌飞渡怜爱地看了一眼明遥。
明遥满头问号。
当然这一切心理活动楚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过了今晚子时再没找到新成员入团,他就要被抹杀了。
要说为什么死线会这么紧,全怪前些日子柳戟月的事占据了他脑子里所有的空间。
幸好他在鬼门关之前想起来了。
楚栖痛苦地扶额,不想管那个猜不透在想什么的男人了,再管他命都要没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心想幸好风光楼里还有几个对他忠心的伶人,虽说总体资质一般,之前也没有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但这种时候他们便是雪中之炭、暗室之灯、沙漠里的一汪清泉。
而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柴斌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挤眉弄眼给他打手势,那个谁来了。他看了眼明遥,明公子,你要不躲一下?
啊?明遥没太明白,下意识惊道,难道我爹来了?
本皇子二探风光楼,本以为会被侍卫揍,没想到招待如此丰厚,一声爹把我叫得心酥透;但宝贝不该这般放纵,大庭广众即便是为夫也有些害羞,等成完亲咱们床上有的是时候,门一关再亲亲你的细皮嫩肉。
楚栖:
明遥:
凌飞渡:
贺兰漪挂着他招牌式的欠揍表情,大摇大摆入内,好久不见啊,小遥,世子,还有这位蒙面小哥。
楚栖听到了身后明遥快要气到晕倒的喘息声,艰难地从给自己计算倒计时的脑子中匀出一星半点关心,小凌,你安慰一下明遥。
凌飞渡:确定要让他安慰?
楚栖再次艰难地匀出一点客套:十四皇子心情还不错啊,看来恢复得挺好。
贺兰漪自来熟地找位置坐下,哈地一声笑了,拜你们陛下所赐,没受什么大伤咯。
是混入京中的西宛奸细干的。楚栖哑声道,觉得说话实在是太艰难了,有事吗?没事散场。
嗳,别别别,西宛干的,西宛干的。贺兰漪笑了笑,但不管是谁的安排,都要多谢世子救命之情,若没有你,阿堇肯定活不了,就连我也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他看了眼凌飞渡,也多谢你。
凌飞渡点了点头,继续镇定地捂着明遥口鼻。
楚栖勉强笑道:小事。月娥公主没事吧?
还好,身上也没有大碍,就是连做了几日噩梦。贺兰漪道,不过不会推迟入宫的日子。
那便好。
入宫前,她想单独找世子道谢一叙,不知世子可否赏脸?
楚栖微怔:不太好吧?一叙可以,单独就说不清了。
贺兰漪淡淡笑道:可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就能够说得清了?
楚栖觉得自己胸口积郁着一口浊气,从围猎结束那天开始就愈来愈沉,现在贺兰漪所说的每句话也都是在加深它的重量,他重重喘了口气,脸色难看地沉默了。
这场与北雍的联姻,柳戟月、贺兰堇、明遥、贺兰漪,会有一人得到快乐吗?
就连楚栖自己,也是深沉的压抑。
楚栖这么想着,就看见贺兰漪成竹在胸般翘着腿笑了笑。
不,他真是想错了,他觉得贺兰漪还挺乐在其中的。
楚栖一声冷笑,随手掏出纸笔墨,在字条上刷刷写下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