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戟月冷笑了一声:太后可能还不知道,朕今天收到一个荒唐至极的消息,你猜猜是什么?被关在冷宫的罗淑媛,竟然有了身孕。
这可真有意思,莫说从前,就说这几月里,朕也没碰过她,哪里来的身孕?后来倒是查出来了,说是不想活了,故意恶心朕,朕自然如她所愿,赐了她一死。柳戟月微微提高声音,朕是否也要随太后心愿啊!
楚静娴的脸色由红转白,手掌死死抠着木桌,以至逐渐泛青:哀家从未做过不齿之事。
朕当然清楚。从前楚静忠掌势,哪可能由着你胡来?而如今,太后是看敬王已死,也觉着能收获自由了吗?
楚静娴羞恼成怒地站了起来:我说了没有!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柳戟月平静地看着她: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只不过先前你们是聊寄相思,并不出格,朕懒得管罢了。现如今竟这般胆大包天,敢强行闯宫了?
太后嘴唇深深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屏风方向,与此同时,那后面的影子微微一动,似是有什么人藏身于后。
少顷后,屏风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竟是昭华。
昭华公主年芳十六,寻常百姓家也该觅个郎君了,只因她是太后独女,当朝长公主,身份尊贵,受宠不舍,自己也没有中意的人,所以就不怎么着急,一直拖到了现在,却让她的婚事成为了承宛两国止戈化帛、结为同盟的借口。
她的样貌与太后很像,看起来率真甜美,不谙世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身在皇家,但被楚静娴保护得过分良好,又素来乖巧听话,除了被宠得有些娇纵外并不叛逆,楚静娴许多事情都不会与她知晓,所以保持了纯真的秉性。
但此刻,昭华公主眼中湿润,态度却无比坚定:母后我、我不会走的。
太后给她使眼色:这里没有你的事,下去。
母后!昭华急道,我也的确不小了,不能总在您的羽翼下生活。何况身为皇室子,也该理应先为国家考虑,我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是让西宛难堪,刚获得的和平岂非又要被打破,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
真要有罪也按不到你的头上!你不知道西宛哪里是因你的姻亲而止战,从头到尾一切都是这个好皇帝在捣鬼!他与西宛国师商议,联手除掉了敬王,而后又要用联姻的理由结盟你的婚事,只是一个理由罢了,至于有没有你,是不是你,其实都没有差别。
楚静娴怨毒地捂住了脸,却也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昭华好似没能听明白,她无助地看向柳戟月:皇兄?
皇帝看了眼昭华,又觑向她身旁同样从屏风后出来的男人,缓缓坐正了:倒是朕想的简单了,原来彭老板闯宫,并不是为了私会太后,而是想着暗度陈仓,将公主掳走啊?
那人穿着宫内宦官的衣物,胡须剃了,脸上经过修整,躬背曲腰,原先仙风道骨的气质荡然无存,即便是夜河酒舫的鸨母恐怕也不容易认出来。而柳戟月一语道破他身份,并不是因为曾经见过或是熟稔至此,而是观其模样兼之猜测。
柳戟月幼时寄住在娴妃宫中,自然清楚她对先帝的冷淡态度,所以很早便猜测过她心中会否有人,而直到三年前明遥告知他太后借他之手向外递信物时,才真正确认了那人身份,当下着手命人暗中调查彭永彦,为的也是有一日能有所用。
而那日碧梧从巫族手下逃脱,坠入河中,进而被彭永彦的人救下,也是既有巧合也有谋划,事后彭永彦即便升起疑窦,也首先会在意明遥,继而怀疑背后是楚静娴的意思,便只管做事,不会想得更深。
所以他虽未与皇帝见过,却也暗中被支使过了。
彭永彦见皇帝竟认识他,倒也不觉得奇怪,只轻声道:宫中侍卫自是厉害,特别是几个身着黛青、蒙面使链之人,没能躲过他们的搜查,是我学艺不精,甘愿受死。
楚静娴冷着脸飞快道:是哀家央他将昭华带出宫的,要杀,连哀家一块杀了。
昭华不明状况,却也知道这是何等大罪,当即跪下求饶:皇兄,我没走,也没想走,只是母后一时糊涂,大婚在即,我这边是见不得血的。皇兄,你就宽恕这一次吧!
柳戟月看着他们,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太后,彭老板,你可知你们完全是被人耍了。朕只问一件事,带昭华出逃的主意,是谁提出的?
自然是哀家。楚静娴冷声道。
不,你深知此事执行起来是多么不易,万一被发现更是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你相信彭永彦,也绝不会选择让他亲自进宫,更何况,你清楚基本不可能在青黎卫的眼皮子底下将人送出去。柳戟月道,自然也不会是彭老板的主意,他在宫外,纵使知道你不悦于昭华婚事,也不至于脑子一热,便毫无商议地闯宫劫人。
那么,是谁在你们之间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彭老板这般的不顾一切?
楚静娴陷入了沉默,她之前那故作凌人的气势在刹那间土崩瓦解,望向彭永彦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惊疑。这个计划当然不是她想的,虽说在怨恨中闪过数次类似的念头,但她亦清楚无法实现,所以并没有考虑更深,直至今日彭永彦出现并解释的时候,她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是不会怀疑,但骤然与彭永彦会面的激动完全打散了她的思考能力,她根本无法维持些许的猜忌、谨慎与淡然,未作多想便下了决心。
然而柳戟月说的也诚然无错特别是在她察觉彭永彦的表情也显出诧异后。
彭永彦苦笑道:原来是他也是我枉活了这些年,连那般大孩子的真假话都分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