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与林诗蕴挨得略近了些,不自在地虚张声势瞪了她一眼。林诗蕴轻轻耸肩,浑不在意。
沈兰亭将各个碟盘摆好,开始指着其中每味原料同众人一一介绍。她平日不爱念书,此事说起制香却滔滔不绝。
其间她喝空了一盏茶来润嗓,说完后忐忑地看向众人,先谦虚道:“你们会不会觉得很无趣呀?”
“没有没有。”她们非但不觉得无聊,还觉得沈兰亭说这些时与平常大不相同,十分吸引人。尽管她平常也是个自信的人,但此时她的自信与平日里物质上的自信截然不同,是出于精神层面的自信。她了解这些,对这些有足够的了解,能够言之有物,便显得自信。
周寅仔细听后认真道:“可真神奇,一样的原料先后次序与剂量不同,做出来的香丸味道也是不同的。”
沈兰亭点头:“是这样的。”
周寅笑了笑道:“也需要极丰富的香料知识才能做到。”
沈兰亭谦虚极了:“哎,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周寅噙着浅笑,歪了歪头:“这样想来,制香与制药倒有些相同之处。”
听她提起“制药”,原先一直眼睫低垂的林诗蕴轻轻掀起眼帘,以为她是想起鹿鸣。不止是她,许清如与谈漪漪也是这样觉得,三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听周寅继续道:“制药也是相同的药材不同的剂量药效也不相同。”
沈兰亭连连点头,私以为她说的很有道理,更欣喜周寅对她喜欢的事物同样感兴趣,很愉悦地接话:“的确,调香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剂量,增一分减一分就会让香气不同。我爱调香也是爱这变化万千的一点,一不慎便有大不同。你说的药理应当也是,可惜我并不通晓此道。平日我倒也想略学此道,只是在宫中不太好学。一来不好问谁,二来你们也知道的,我若是学医,总会让旁人生疑。若日后宫中出什么事,只怕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
她微微低眸,忧悒时没了盛气凌人的天骄之美,更让人心疼不已。她十分聪慧,举一反三,从方才许清如讲述的林家之事中学到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首先要适当示弱,并且真诚地露出自己的弱点。
果然女孩子们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同情。
周寅面色黯然地楚楚看她,长睫微动,忽然道:“兰亭,你可以偷偷学。”
沈兰亭吃惊不已:“什么?”显然没想到向来循规蹈矩的周寅会说出这种离经叛道之语。
谈漪漪却不奇怪,过去阿寅也同她这么说过。若非如此,她才不能如此坚定地选择她喜爱的算学。
周寅顿时有些惶恐,很抱歉道:“抱歉公主,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些。”
这话在场几乎每个人都听过,是以再听她这么说都很自然地接受。
沈兰亭一拍额头当即补充道:“我并未怪罪你,只是一时有些惊讶……你会说出这些话。”
周寅羞涩地笑,像是一张未有墨迹与褶皱的白纸:“我希望你开心呀。”
女孩子们略略扬眉,只是看她哄沈兰亭,又想着公主在宫中束手束脚的确可怜,各自没说什么。
沈兰亭心头一热,很直白道:“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不知该寻什么书看,二来也不好往宫中带。”
女孩子们心说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周寅笑容异常真挚,莞尔一笑:“这倒好办,我有个朋友略通医术,他知道入门看什么书合适。”
鹿鸣。
众人心中再度浮现这个名字,以为她说的是他。其实这事倒用不着鹿鸣,她便是最好的师者,可以为沈兰亭择该看的书。沈兰亭该看什么由她决定。
沈兰亭听她为自己打算,感动不已,双掌一合道:“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那就拜托你了啊,阿寅。”
周寅轻轻摇头,温顺开口:“并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谢我的。”像青涩的果子,能将人的牙酸倒,
沈兰亭正色:“该的,该的,你可是为我解决了一桩心事。”
“为了报答你,我给你们表演个好玩的!”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眉开眼笑地同女孩子们道,看上去要展示什么像模像样的本事。
女孩子们同样来了兴趣,乖乖坐好,翘首以盼。
沈兰亭被众人齐齐这么一看,顿时有些紧张,着绿枝支了火盆放到地上。
一见她玩火,众人顿时有些紧张,生怕她烧着自己。
沈兰亭察觉,出言宽慰:“别担心,我经常这么玩!”
这么说实在是丝毫不让人放心,反而让人更担心了。
她从匣子中取出一块木质与食指圈起大小的红矿放在桌上,用铁杵将之捣碎,碾磨作粉。
红矿一碎,周寅嗅到味道,微不可查地将眉扬起。
火盆中火势正旺,绿枝支了铁架子覆于其上,沈兰亭紧赶慢赶地将红矿碾磨完毕,抽空抬头对众人吐吐舌头道:“哎呀,我准备得太久了,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女孩们只看她要做什么,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她将研磨好的红粉倒入空心竹筒之中,细看竹节之上还打了个小眼。而后她又取了另一只空竹筒,将二者用通心竹管以孔洞相连,而后出了口气。
“看好哦!”沈兰亭说着将形状怪异的竹筒放在铁架上,“还要再等等。”
她一举一动神秘兮兮,引得众人也好奇她究竟是要做什么,目光如炬地盯着在架子上受火烤的竹筒,一面心想青竹可真受得了这么高的热度吗。
竹筒被略烤了一会儿,有细小的噼啪声传出,沈兰亭忙使人用两只木棍将竹筒从铁架上夹起,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
“要好了!”沈兰亭一面吩咐人将火盆等物撤走,地上只留竹筒,一面对女孩们说,“还要再等一等,等筒子凉下来。”
周寅眼中闪过若有所思,再看向地上的竹筒时目光深深。
一群人便坐在这里等筒凉,一面聊些闲话。
又过了一会儿,筒子大约冷下来了,沈兰亭才接过秦桑手里准备已久的厚实手套戴在手上,将地上竹筒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