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读女四书的字,明相夫教子的理。”
魏夫子气急反笑,目光自每人脸上掠过,突然冷静下来。他呵呵一笑,心平气和道:“诸位,我方才便说了,她们学得如何并不由我。我的确是随便教教,奈何学生太过聪慧,一学便学得好,我能有何办法?总不能将人打傻。”他颇为矜持,越不居功越显得面目可憎。
凭什么天才都跑到他那里去了?!
“至于林女郎,她的文章皆为自己所作,我不过帮着润色两笔。各位都心知肚明。林女郎的文章换做你我,不见得能写成这样。所以各位,真是我随便教教,还是学生擅学罢了。”魏夫子在气人一道上很有造诣,他看出眼前这些人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女子自身优秀,是以字字句句的中心便在这一点上。
果然人人几乎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人家都说自己是胡乱教的,他们还能再多说什么?
瞧着旁人生气,魏夫子便发自内心地笑了。他笑过之后心中生出莫大的荒凉感,林诗蕴过于优秀若真威胁到皇家颜面,届时她处于险境,他作为夫子也脱离不了干系。
这些人,这群人!
难道当真要如他们所说随意教教?那岂不是违背师德!阻止一个人变优秀,无论男子女子,孔夫子知道都要降罪的。
魏夫子手脚冰凉地坐在原处,只听上方皇上道:“好了。”
文武百官顿时收声,他们的确是噪音的主要来源。相比于他们,后宫众人多是安安静静坐在屏风后面。除却司月闹出笑话时她们听着笑笑,说到文章时便只会随众鼓掌,做不出什么点评。屏风外说好,她们便鼓掌鼓得热烈。屏风外不怎么夸奖,她们也就略抚两下以示礼貌。
“文章都展示完了,诸卿有何看法?此次魁首,诸位更属意谁?”皇上淡淡开口发问,似是闲话家常。他问也问的是自己的爱卿,并不将后宫众人放在眼中,便是皇后也只能坐在一旁展示端方仪态,插嘴不得。
座下无一人真敢将此话当作家常,慎之又慎,此时倒没人争这个先,纷纷沉默。
便又到那些烘托气氛的大臣发言的时候了。
“自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若论第二,谁敢称第一?”
“太子殿下忧国忧民,该当魁首。”
……
有他们先开口,群臣略略放下心来,跟着称赞起太子。语声纷繁,竟无一唱反调者,人人口中皆说太子。
沈兰珏被交口称赞却没有任何欣喜之色,他微微凝眸略苦恼地看向屏风之后,想说自己的文章与林女郎的文章相比并不公平,却又担心忤逆父皇,反倒将春晖堂陷入危境。但他又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称赞,也心知肚明这些称赞中大部分不是出自真心。
沈兰亭恨得牙痒,怒喝了一杯茶浇浇心中火气,小声骂道:“我呸!”
纵然女孩子们有所意料林诗蕴拿不到此次魁首,却也没想到大臣们竟敢这样不要脸,完全是一边倒的夸奖,提也不提林诗蕴。
偏偏皇上又不问后宫只问前朝,她们连说话的权力也没有。
许清如同样愤懑,几乎要将桌角抠掉。
林诗蕴轻轻撇过眼去,冷冷开口:“莫气。”
女孩子们一愣,看向她。
她浅浅摇了摇头,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林诗蕴着实不意外,相比于过去她的作品连属上她的名都不能,如今她至少能拿着文章说这是林诗蕴所写,似乎已经是有长足进步。但她并没有因此满足,然而不满足又如何?她总不能让女孩子们一道怒气冲冲地向皇上要个说法。
她更情愿大家好好的。
心中失落无可避免,但尚且可以忍受。
周寅却柔柔软软地开口,不见半分沮丧:“没关系,大家会重新认识到自己内心的。”她似乎并不担心林诗蕴会得不到魁首,不知信心从何而来。
女孩子们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周寅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周寅有许多时候说的话都带给人一种玄妙之感,通俗来说就是一种逃无可逃的宿命感。
她们还迷糊着,尚没等到周寅的答案,屏风外又有动静。
皇上听着众人议论不辨喜怒,待一阵阵太子之声稍歇后他才问:“太子文章便如此好?诸位卿家都如此属意太子?”听着也不生气,只是随口一问。
众人一愣,顿时冷汗涔涔,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过去太子得魁首时因差距太过悬殊,也有大臣凑趣提名些其他人的文章。然而今年反倒因为有林诗蕴这么个大敌,众人爆发出罕见的精诚合作的力量,一致推崇太子,却忘记了口径太过一致会招致帝王警惕。
任何一位正值壮年的帝王可以允许自己有继承人,但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在百官中声望过高,一呼百应。
他们是父子、是君臣、也是竞争者、是隐藏的敌人。
人们在这轻轻一问之下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生怕被当作太子党羽而被牵连,一时之间纷纷改口。
“林女郎的文章奇诡,余以为不错。”
“清奇冒险,抓人心肺,不错。”
“我不如她。”这个“她”指的是谁自不必多说。
……
竟然真如周寅所说,大家重拾本心了。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虎:预言家罢了
第1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