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这句话心中一动, 想到民间那些读书人因嫉妒说林诗蕴是精怪所变, 倒是不无道理。
然而林诗藏有如此才学时人们只会大加称赞他, 说他是文曲星转世, 换做女子,他们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讨论愈演愈烈,好文章总能激发人的谈兴,不见有削弱的势头。
大太监迟迟不得念下一篇文章,转头看向陛下请示。
皇上陷入御座中并未看他,似乎还在反复品味文章。
得,这下大太监便袖手在一旁站着,等殿中声音小些再说。
“我看今日头筹是阿蕴拔得了。”沈兰亭兴致勃勃,很乐见林诗蕴夺得魁首。
许清如轻哼:“可是还有春光堂的文章还没念呢。”
沈兰亭笑嘻嘻的,借着有屏风遮挡外界反正也看不进来,将身子伸得很长同女孩们说话:“大皇兄还有三皇兄的文章我都看过,厉害是厉害,但十分无趣,每每我难以入睡便会借两篇来看。他们写得大约很有水准,但我又看不懂,有什么用?看得懂的才是好文章。”她说的是大实话,太子与沈兰息的文章过于高深,不如林诗蕴的来的吸引人。在她心里,能够打动她吸引她的才是好文章。
林诗蕴眉头微动,轻轻看向沈兰亭。
谈漪漪同样有样学样将自己伸长来声援沈兰亭:“公主说得没错,就像书嘛看得进的才是好书,让人看不进的就是废纸。”
周寅跟着点头,虽然还没念春光堂的文章,偏袒之心昭然若揭:“阿蕴的好。”
戚杏同样颔首,票数给谁不必多说。
许清如将头一偏:“我自然也是向着春晖堂的。”她努力表现得是偏向春晖堂而不是林诗蕴。
林诗蕴却正色道:“莫要如此,你们觉得哪个好选哪个就是。”她从未被偏袒过,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这股滋味儿。
许清如看她一眼,觉得她聪明归聪明,有时候又蠢极。
昭阳殿中众臣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们议论得有些过于久了,有眼色地纷纷收声,殿中再度静默下来。
大太监重新拿起纸页道:“接下来文章来自太苑,春光堂。”
第一篇好巧不巧是崔骜所作,与沈兰亭几人的文章相比相差甚远,莫说与许清如、林诗蕴相比了。而他还恰巧是林诗蕴后第一个展示的,便被对比得十分惨烈。他写得本就不好,现在大太监念都念得不大顺溜,只衬得更差了。
不过崔骜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此事,仍旧不歪不正地坐着,眼睛只看着屏风那边,面上没有半分羞赧之色。
大太监很快便念完了。一来崔骜写的东西会激发人的潜能,让人在诵读时不由自主加快速度。二来崔骜写得实在很短,想念久一点也没得念。
因此在结束时众人还有些面面厮觑,脸上若是能显示出文字,那写得必然是“这就没了”。
是的,这就没了。
皇上对崔骜有几分文学水准再心知肚明不过,没想到今日大庭广众丢人的不是他闺女,是崔骜。尤其是在林诗蕴之后被展示,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倒霉。
皇上只觉得意兴阑珊,听了林诗蕴的文章后再听谁的都没滋没味儿,崔骜的文章简直是在往他耳朵里倒垃圾。
但面子还是要给的,那是崔大将军的独苗。
于是皇上开口:“简洁明快,不错。”
沈兰亭嗤的一声笑出来:“父皇总是对他这样宽容,这样的文章也能说出不错二字来,可真是心偏到乌斯国去了。”
周寅温温柔柔开口:“纵他不见得是对他好呀。”
女孩儿们听见这话微一悚然,纷纷看向她。
见自己被众人瞧着,周寅像是分外意外,软声问:“怎么了?”
女孩子们见她一脸天真懵懂,一时间也有些迟疑,想着大约是她们理解不对,阿寅怎能说出这样有深意的话。
皇上纵着宠着崔骜,却不是为了他好,众人多往深处想想都觉得可怕,再不敢深思。
谈漪漪未想那么多,直接问道:“纵他怎么不算对他好,他在宫中作威作福的。”
周寅浅浅一笑,眉眼间略带忧郁:“现在有皇上在他可以随心所欲,若哪日……我失言了。”
众人顿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与她们想的所去甚远。
阿寅大约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父母不在,日后再无人为她做主,便为崔骜的未来担忧,实在太过善良。
而她们想的则用二字便可以很好概括。
捧杀。
崔骜的文章实在没有什么可讨论性,大太监很快念下一篇文章。
王栩还是谦虚了,虽然他自称自己学得差劲,但文章写得却很不错。可惜众人怎么听都难以集中注意,还沉浸在林诗蕴的文章里,下意识去想仙境鬼蜮,都听不进大太监在念什么。
念完后众人兴致缺缺地鼓掌,照例称赞,很没灵魂。
皇上的称赞也很没灵魂,套话随口说说。
而后是王雎。王雎作了一篇《论琴》,偏殿等待表演的乐师们听得津津有味,昭阳殿中众人酒足饭饱,听得犯困,很适合在睡前一念。
但王雎也不大有所谓,他本就不可能夺得魁首,写这篇文章只是为了给周寅听。
其后三皇子沈兰息的文章比王雎还能哄人入睡,他作了一篇颇为详尽的佛门相关文章。文章共数十页,还有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佛教用语,而他也没有解释这些词语的意思,听得人更是云里雾里,昏昏欲睡。
皇上坐在御座中眼皮打颤,几次三番险些将眼睛合上。若这是旁人的文章他早就说一声够了叫停,偏偏这是沈兰息所作,他对之有愧,又听这文章虽枯燥但属实有心,便耐着性子继续去听。
沈兰亭远没有这种毅力,一连打了数个哈欠。打哈欠是会传染人的,她一开头,众人纷纷跟着打起哈欠来。屏风后一片打哈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