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显然拥有着良好的素养,并没有直接面露愠色将人赶走,只是轻轻抿起嘴角道:“您太高看我了,周寅不过一介孤女,如何能左右的了陛下的心思。”
吏部尚书汗涔涔的,刚要出言劝说,只听她又道:“何况……我若答应了陛下,才是让他背负骂名,受千夫所指,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的。”她语气严肃,态度认真。
吏部尚书瞬间明悟问题出在哪里,还是戚太傅当日劝周女郎千万拒绝陛下的话被她记在心里并奉为圭臬,因而旁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现在他们第一次非要她拒绝皇上上。
吏部尚书铩羽而归,并将问题与诸大臣阐明。
众人一听症结所在,不由自主地拿眼去瞥戚太傅。
戚太傅恼羞成怒,怒不可遏道:“当日我去劝她拒绝陛下是你我皆同意了的,如今将责任全推到我一人头上算什么道理!”
臣子们也纷纷心虚,错是一起犯的,都推到一人身上的确不地道。但现在戚太傅不出面显然不行,只有戚太傅纠正自己当时要周女郎拒绝陛下的行为,她说不定才能回心转意。
然而戚太傅怎么也不肯出面。
于是谢家热闹起来,文武百官轮流地去探望周寅,只不过话里话外都是劝她应许陛下。
而周寅却展示出十足的倔强,只拿戚太傅过去对她说的话当筏子,怎么都不松口。
烛花啪地炸开,沈兰息被吓了一下,眉头轻皱。他揉着额角看了看靠坐在床上看奏折的周寅,将手边的药递过去:“阿寅,该喝药了。”
周寅闻言立刻放下手上的奏折,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得干脆。
沈兰息温柔专注地看着她喝药,心中多少有些遗憾。阿寅虽然柔弱,但有的时候又十分坚强。譬如喝药的时候她从不会撒娇,这让他心中空落落的。
她喝了药正漱口,沈兰息闷声道:“阿寅,什么时候才能做我的皇后?”
周寅重新拿起奏折凝眸翻阅,随口道:“现在这样不好吗?”
沈兰息低低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大方便,日日都要将奏折从宫中带出。若你是皇后,就不必这么麻烦,随时想看就能看……你不做皇后我便无心做皇帝,让你的安排无法很好实施。”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着实违心,于是实话实说:“阿寅,我是很希望你能做我的皇后,但我绝不会勉强你。之所以希望你做皇后,只是想着人们提起皇上皇后便是我们二人,我会很开心。”
周寅低声道:“可是你娶了我对你名声不好。”
沈兰息顿时道:“我不在乎。”
周寅看他:“可是我在乎。”什么在乎不在乎,都是假的。只是还欠戚太傅没有出面,她怎么会轻易叫他蒙混过去呢?
沈兰息听她为自己着想感动还来不及,倒也不在乎她什么时候才乐意做他的皇后了,只觉得自己能这么日日陪着她虽没有名分,但也已经很好。
他觉得这样很好,坐不住的还是一众大臣。眼见着从夏到冬,皇上已经荒废朝政许久,戚太傅的面子再重,也不及大雍的未来重要。
周寅再一次见到了戚太傅。
时日渐久,她的伤病已经大好,戚太傅再看到她时见她人面桃花,心中唏嘘。他今日前来,便是某种意义上的认输,承认自己当初做了错误的决定。
而面前的女郎应当对他心中的纠结全然不知,这便让他更加窝火了。
他输了?是的。
但是要说他是输给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总之不是周寅。
她只不过是一个拥有好运长相漂亮的女郎罢了,她看上去是那样天真懵懂,就连哀愁都像清澈的溪水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缘由。
这样容易被看透的人,是连君臣之间的博弈都不清楚的,叫他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输给了她呢?
周寅只是运气很好地得到了皇上的青睐罢了。
戚太傅满腹怨言,周寅却如不曾看出一样仍是笑脸相迎,只是眼中含着些不确定的胆怯,看上去对戚太傅是又敬又怕。
戚太傅虽然心中不悦,该有的礼数倒是没少,与周寅一番寒暄才切入正题。
“周女郎。”他起了个兴,将话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过去我所言……”
周寅立刻低眉顺目,一副听话模样:“您请放心,您所言周寅时刻都不敢忘。”
戚太傅顿时一噎,郁结在心,他情愿她忘了!
“你也不必一直记在心上。”戚太傅委婉地退让,希望她能懂。
周寅闻言却是错愕,仿佛还不大理解一样地望着戚太傅:“您的意思是……”
说都说了,他说得再明白些也无妨。只是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过去自己的脸。
“你与陛下乃是天作之合,还盼你能应许陛下,叫他达成心愿。”戚太傅只觉得字字有如刀割,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
周寅讶然,疑惑不解:“可您之前分明说……”
“过去是我,有眼无珠。”戚太傅说罢闭上双眼,如同受到莫大折辱一般。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她也该识趣地答应下来。
但周寅却像个死脑筋一样喃喃:“不成的,我若是这么做了陛下的声名可怎么办?他会受千夫所指,失了民心。”
什么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是如此。戚太傅过去说的话全被周寅还了回来,用在他自己身上。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感。
然而他过去说得决绝,此一时半会儿之间自己竟然也很难找到理由去反驳过去的自己。
周寅一直用名声作为压迫,将他压得真是头晕眼花,耳鸣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