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妻子李思微默默在他身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他之前竟然没有感觉到她对自己来说竟然是这么的重要,这真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在李思微心中与他有了隔阂,与他之间的气氛很凝重之后,他竟然都没有办法再静下心来念书了,他之前的所有认知都因此被抛诸脑后。
或许他之前的想法真的错了,是他之前都太笃定李思微一直会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一直会给他帮助,他才过于轻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了。
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季兴杰发现李思微拿着绣花的绷子盯着看,貌似想要刺绣,可是却双眼无神,久久都没有刺下去一针。
季兴杰的心从未有这么痛过,他轻唤了一声:“思微。”然后走到了李思微旁边。李思微见是他,并未像之前那般露出笑容,而是有些木然地放下绣绷,问道:“夫君,这个世间你不是应该都是呆在书房里念书吗?怎地过来这儿了?可是书房那边下人没有伺候好,或者是差什么了?”
季兴杰叹了口起做过去李思微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他一直是个古板守礼的人,从来觉得自己和妻子李思微之间的“相敬如宾”是很好的,并未和她说过很多知心话。所以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做得太不好了,才让自己的妻子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便是自己再三赌咒发誓都不再信任自己。
季兴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对李思微说了,当李思微听到他因为夫妻二人赌气甚至看不进去一眼书的时候忍不住落泪了,终于正眼看了季兴杰。季兴杰继续将自己这么多年中想要说的话全都毫无保留地一口气说话,最后对李思微说道:“思微,若是你实在不放心,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那就是今年我不进京去参加会试了,我再等三年去参加下一届的会试。
即便我命中会与哪个京城的女子有一段孽缘,那个女子也不会白白在京城等我三年。”
李思微大惊,她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她完全没有想过季兴杰竟然愿意为了她放弃今年的会试!
可是她做了这么久的举人娘子,也知道科举一途的轻重,她忍不住说道:“可是夫君,每一届的考官都是不同的,不同的考官喜好不同,这一届若是能考中,并不代表你下一届也必然能的中,说不得就蹉跎一辈子了呢!”
季兴杰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考官便是有所偏向,但考生的真实实力就在那里摆着,倒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我认为顶多是名次前后顺序变化一下而已,到不至于影响一个人中与不中。
再说了,我还年轻,有好几个三年可以等,我就不信永远等不到一个赏识我的考官!”
李思微沉默了,她之前因为季兴杰有可能会被人家“榜下捉婿”从而背弃自己,自然是很生季兴杰的气,可是季兴杰竟然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今年的会试,她便相信他此时的真心。
她却也对季兴杰有着真心,不愿意看着季兴杰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可能便错过了有可能是一辈子的功名,便叹了口气对季兴杰说道:“夫君,我相信你此时的真心,相信你此时是真的把我和绍楠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了我们放弃一辈子的追求的功名。
可是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么蹉跎下去,我想过了,我要带着绍楠和你一同去京城赶考,若是能将那个孽缘化解,那么我们夫妻二人还能好好地过一辈子。若是日后真的因为什么事情我们夫妻缘分尽了,我也不怨你,只怪命运无常,我们夫妻两还是好聚好散。”
季兴杰听着自家妻子的一番话,既暖心又心中大恸。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情愿自己高中后与她“夫妻缘尽”,都不愿意自己陪在她身边庸碌一生。可是他也悲痛与自己以前做得太差了,始终不能让妻子全然相信自己。
只是现在妻子既然已经解开心结,那么一同进京也是一个好主意,兴邦之前也是这么建议的,他自会在日后用自己的言行让妻子再重拾信心的。只是他不明白:“思微,为什么要带着绍楠一同进京?”
李思微心中发紧,想了想之后她说道:“绍楠已经满了周岁了,现下身体也好,我想着我们现在也不赶时间,从水路慢慢进京也不受多少罪,带着他也没有多少妨碍。
你不知道,我这个当娘的人是有多离不了他。与其每日都思虑伤身,不如将他带着一直在身边好好照顾。”
季兴杰点头同意了,也并未多想。李思微松了口气,亲自送着季兴杰到了书房,二人还商谈了一小会儿,看着季兴杰终于能放宽心来看书了,李思微才离开了。
李思微马上带着季绍楠回了李家和自己的父母商议这件事,告诉他们自己一家三口即将远行的事情。
其实刚才有些话李思微没有完全说出来,她心中害怕的是佛祖那句“难两全”的批语,她便想着一定要带着儿子绍楠在身边,到时候若是对绍楠身体有什么妨害,她说不得便会赶紧舍弃了丈夫这边,与他赶紧和离抽身,好保下自己的儿子。
李思微与自家父母说话的时候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只是未免影响自家弟弟近在眼前的乡试单单瞒了他一个人。她将自己从季兴邦那边听到的情况对自家父母说了一番,将季兴杰与她的对话说了,还说了她心中真实的打算,然后打算拜别父母,等到出了正月十五便与弟弟李思齐一同去府城,再一路进京。
李老爷和李夫人听闻李思微的情况心中都有些沉重,这一去京城很担心女儿和外孙。
于是李老爷思考了良久之后说道:“思微,你们二人都是年轻人,经验不算很老道。况且此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虽然聪慧,但囿于后宅,有能帮得了多少忙?
这样吧,我此番与你们几人一同赴京,路上有个照应不说,到了京城之后也能给你们更多的帮助。
去京城租房子一来很贵,二来便是左邻右舍知道你和绍楠是兴杰的妻儿也没用,官府的人一来,难有几个人胆子大敢帮你们出头的。可是若到京城之中买了房子就不同了,兴杰与你夫妻二人便是在京城落了户,到时候我带着房契去京兆尹衙门告状,白纸黑字的你是举人季兴杰的妻子,便是公主都不能抢了我的女婿去!
皇帝还要脸面呢,那些权贵们便是再横行霸道,也不敢做出这种千夫所指的事情来!
况且我到时候还能再盘个铺面开个李氏绸缎庄的分店,将生意在京城做起来,也免得我们空耗在那里坐吃山空。我们李家的绸缎庄一直都是从江南进的时兴的料子,在魏县里自然是独一份,便是拉到京城之中也不算过时。
我若是能将生意开下去,你在京城里也算是有了个可靠的娘家,能挺直了腰杆,日后便是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真的有个什么变数,也能不吃太多的亏,全需全尾的和离回家再做打算,不至于受苦受委屈。”
李思微闻言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她知道自家爹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太好,对生意扩张已经没有很大的野心了,只是盘算着养老,最近好像出了好些货准备置办些房子田地养老呢。
她说道:“爹爹,京城里的房子和铺子肯定不便宜,女儿不能让你把全副身家都投进去,这是女儿不孝啊!”
李老爷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我原本格局小了,只是在府城买了座宅子,给你弟弟放学的时候去住一住,想着多在魏县买一些田地,想着日后我们若是老了便在家养老。
我这个老糊涂便是连买省城的房子都没有怎么想过,更没有想过布局京城。思微,你对于兴邦的提醒也不要太忧虑。我们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兴邦说的那些虽然是危机,何尝又不是机遇啊?
你只见到了兴邦说的女婿考中进士之后会被人家‘榜下捉婿’影响了你们夫妻情分,我看到的确是今年会试女婿能考中进士!你想想,考中进士是什么概念,女婿这么年轻的进士又代表着什么?为什么有官家小姐想要抢他,那是因为他前途无量啊!
若是我们李家提前到京城去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止能防住那些什么‘榜下捉婿’的小花招,还能依靠着女婿这颗大树将李氏绸缎庄开到京城,让李家日后有着更好的发展!
思微,人这辈子只要活着,只要还喘气,就不可能不遇到风险,你想要风平浪静只能是妄想。所以你不用忧虑,该怎么过怎么过,也别与女婿置气,小两口好好的,日日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李思微闻言松了口气,是啊,喝口水都还有可能被呛死呢,人生在世做什么没有风险?她是商人的女儿,从小见惯了自家爹爹做生意,也带了李老爷那种“富贵险中求”的大胆,便真的将这件事放下了,而是好好地和李老爷讨论起了赴京这件事。
李夫人不愿意了:“你们父女两个没良心的!怎地不想着带上我?好么,你们老的小的全都进京了,就留我一个糟老婆子在魏县里干等着,是想要我的命啊!”
李老爷哈哈大笑,说道:“这不是怕夫人你不愿意旅途劳累么?只要你愿意,自然要带你一块儿去的,不然我去京城那么久,怎么能习惯得了啊!”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却也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和他们说起了此番赴京要带些什么东西,家中的仆役和店里的伙计都不能带少了,这么多人一块儿去的话干脆自己包一条船吧,也免得与其他人挤了。
造成的结果就是——李思齐下午念了书走出书房之后发现,全家除了自己之外都要搬到京城去常住了!
李思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于是等到季兴邦晚了几天回到魏县去大堂兄家拜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竟然有这么多人要一起出门,他和李思齐先跟着大部队一同到府城,稍微修整几天之后李思齐和他们一同去到省城,而再之后大堂兄全家和李家老爷老夫人就要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和好些东西进京了。
听说这次进京李家不止要在京城买房子,还要盘下铺面,将李氏绸缎庄开到京城去!
季兴邦愣愣地看着自家大堂兄和李思齐,完全不敢想想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的!
季兴杰苦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妻子李思微愿意给他笑脸,心中不再与他有着隔阂,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再说了,有着岳父岳母一同赴京,他心中也是更加安定一些的,最起码到了京城之后妻子和绍楠也不至于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