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自己没能早点回来,恨自己都在忙东忙西,没有时刻关心他。
信的最后,他让我发誓不会怪他,只能为他难过一天,从第二天开始就要为他的自由而开心,回到正常模式,他会在天上监督我,如果发现我瘦了,消沉了,他说他会更难过和不安。
他不是个守信的人,但我是。
第二天清晨,天没亮,我又去看他,带了他最爱的啤酒和炸鸡。
我对他说:“宝贝,虽然你这么自私,但我还是爱你,也支持你,你自由了。”
从墓园出来,薄雾朦朦,我眼里没有焦距地走着,直到在树下看到了时逾。
我走到他身边,他拉着我在树下坐下。
我说过不哭的,于是努力撑住,我有满腔的怒和气,但说不出口。
时逾将我带进怀里,抚着我的背,一下下顺着,等着我慢慢开口。
我缓过来一点,手触上他的后背,哪怕是隔着衣服,我都能看到清楚摸到那里盘踞的道道伤口,哪怕已经淡到几乎微不可查。
我对他说:“时逾,我,你,Alex其实都有相似之处,都有原生家庭的痛。”
“我比较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爸妈虽然严苛又守旧,还把我们拆散了,但后来家里出事,我独立起来,反而有了自我主导权,所以那天去看我妈妈的时候,我恍惚间会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过卑劣,但有时候我真的会庆幸家里出事反而给了我喘息的空间,不然我很可能会被逼着相亲结婚,像个生育机器一样一胎,二胎,过他们认定的生活,而我也一定会像Alex一样进退两难,既不愿意违拗他们闹得一家乌烟瘴气,也不想蹉跎自己,最终的结局所以我理解Alex,太难了,特别是感受过父母的恩情,并且深陷其中,两头都摸不到的苦。”
“而我们的父母辈,又那么得会道德pua,不停地强调着他们的不容易,他们的付出,然后批判我们的自私,我们的叛逆,只因为我们走的是他们不熟悉也不愿意去尝试理解的路。”
“以前小的时候,我也想过,有一天一定要站在他们面前,论出个对错,说到他们低头。”
“但昨天看了Alex的信,我忽然就领悟了,父母与子女间的理解,其实也是求之不得的,这是一种人生理念的冲击和碰撞,对于一辈子所谓本分勤恳守规则的那一辈人来说,根本就是荒谬且不道德的。”
“我所认定的那种理解,其实本质上只要有这道时代的鸿沟,就根本不会达到,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人活着好难,这些纷乱的关系,感情,有时候是港湾,有时候也是枷锁。”
时逾拍着我的背:“所有关系的最终,都归结于四个字,但求心安。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平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总有一天,平衡会被打破,不是你自己,就是别人,没有哪件事,哪种人生是能永远保证完美的平衡。”
“不管是对父母,爱人,还是朋友,你太顾忌他们,就会失去自我,但你要是太过在乎自我,就会伤了他们,所以只能顺其自然,在该做决断的时候,适当断舍离。还记得我们前段时间一起看的那两本书么?”
我点点头。
他继续:“要有被讨厌的勇气,也要有追求幸福的勇气,这世界有太多不公平,但唯一公平的是,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所以只要认定自己的目标,就没有必要过分内耗纠结,去做真正值得的决定,才不会后悔。”
我顿了顿,笑得释然:“你倒是人间清醒。”
他摇摇头,将我抱紧:“因为我早就找到了目标,所以别的就只需要但求心安。”
我想我有点明白自己会爱上他的理由了,于是故意闹他:“那你太在乎我,不就变成所谓的失去自我了?”
“我乐意,失去就失去了,依旧心安,也不后悔,”他说得义正严词,“而且,你说错了,爱对了人,是不存在失去自我的说法,在我快要失去自我的时候,你会把我拉回来的。”
我挑眉,哟,还一套一套的。
“不对么?”他反问。
我低头,想了想:“对。”
他站起来,伸出手,我够上去,紧紧握住。
我们还跟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边走边聊,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情。
樊登说:用艰难的爱替代容易的恨,这就是幸福的勇气。
在一次又一次的融化之后,我想我现在已经拥有了这份勇气,
第一次融化,是出于同类间的莫名吸引,是时逾给了我勇气。
而第二次融化,却是因为理解和尊重,时逾依然我的身边。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