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足不出户,就是在潜心制作罗盘。
罗盘越小,就越精细,经过她三天三夜的精心打磨,这罗盘才堪堪完成了八九成。
顾燕飞轻轻抚去罗盘上的木屑,动作轻柔,仿佛在碰触什么稀世珍宝。
她随手拨了下中央的磁针,磁针轻轻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
顾燕飞偏首一看,笑了,意味深长道:“呦,是血光之灾。”
“喵喵喵!”猫谄媚地凑过来,绕着她的椅子打转,用脑袋亲昵地蹭蹭她的裙裾。
顾燕飞瞄了它一眼,就是不会猫语,也明白了。
这猫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去吧。”顾燕飞敷衍地挥挥手,又全心全意地投到了她的罗盘中。
猫愉快地撒腿跑了。
它在侯府才住了不到两个月,可是对这里比顾燕飞还熟,连哪里有狗洞、老鼠洞都清清楚楚。
这几天顾燕飞被禁足,可别人也管不了猫啊,它照样在府里各处溜达,甚至懒得掩藏自己的行踪。
越靠近正堂,周围就越热闹,不时就有下人走过,七嘴八舌地在说着宗人府来提亲的事,全都是与有荣焉,偶尔有“康王”、“宗人府”、“懿旨赐婚”等等的词飘了过来。
奶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一路来到了内院最前面的毓德堂。
今天宗令礼亲王携袁太后的赐婚懿旨代表宗人府来侯府提亲,也算是给足了顾家脸面。
康王楚祐因为想见顾云嫆,也跟了过来,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定远侯顾简虽有腿伤在身,但仍拄着拐杖,亲自相迎,把贵客迎到了毓德堂内。
晴光挑挑拣拣地在几株红梅中选了一株最好看的,又蹲了最适合看戏的位置,恰好可以透过敞开的窗户把毓德堂内一览无遗。
礼亲王与定远侯顾简寒暄了几句,就对着随行的中年内侍招了下手,那白面无须的中年内侍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大红洒金帖子。
“侯爷,这是本王拟的聘书,还请侯爷过目。”礼亲王笑道。
看着那封鲜艳夺目的大红聘书,顾简喜形于色,双目炯炯有神。
自从英国公弹劾康王夺臣妻后,顾简还以为顾云嫆与康王的这桩婚事怕是难成了,没想到事情最后峰回路转。
楚祐的眼神最为炽热直白,目光灼灼地投诸在顾云嫆身上。
顾云嫆与他专注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唇角的一对酒窝似是含着蜜,千言万语不必言说。她明白他的心意,他也明白她的。
窗外的奶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趣极了。它伸出一只爪子去扒拉枝头的红梅,叭滋,叭滋……
几片红梅的花瓣落下,被风吹进了正堂内,恰好落在那封聘书上。
顾简又与礼亲王客套了两句,这才故作平静地把聘书拿了起来,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确认无误后,顾简拿起了一支狼毫笔,沾了沾墨,笔尖落在聘书的末端。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顾简以父亲的名义确认,这道仪式才算完成。
然而,他的笔尖才沾上纸面,就听一个激动的男音从正堂外骤然响起:
“且慢!”
顾简的手一抖,沾了墨水的笔尖在聘书上留下扭曲的一撇。
屋内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陡然一变。
顾家众人的目光如潮水般涌向了大门口,只见门槛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蓝衣公子。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顾家小厮,全都跑得气喘吁吁,不敢看正堂中的主子们。
“明风!”顾云嫆脱口喊道。
来人正是英国公世子方明风。
方明风背光而立,轮廓鲜明的面庞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略略有些狰狞。
他一撩衣袍,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劲瘦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呼吸急促,那深黑色的眼眸似乎藏着一头咆哮的野兽,就要穿破他斯文的皮相。
蹲在树梢的晴光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精神抖擞,一双绿油油的猫眼瞪得浑圆。
顾简和顾太夫人等人皆是神情僵硬。
他们都想起了英国公夫人来下小定时,因为康王的闯入破坏了仪式,也闹得顾家与方家彻底翻了脸。
如今旧事重演,只是,这一次的破坏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怦怦怦!
顾太夫人的心跳陡然加速,越跳越快。
她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顾燕飞三天前的那番话:
“先是子,再是孙。”
这六个字挥之不去地盘旋在她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