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大了,不止吹得岸边的垂柳婆娑起舞,连这艘停在岸边的画舫也被风刮得微微晃荡了几下,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画舫又摇得更厉害了。
让人一时无法判断是船拨动了水,还是水晃动了船。
楚翊似有感慨,幽幽道:“太祖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舟也;人,水也。”
“世家不过是一滩死水。”
“太祖在世时,就有心打压世家,扶持寒门子弟。可皇祖父不赞同太祖的政见,在位期间一力扶持世家,以至如今朝上世家、勋贵、寒门三足鼎立,其中寒门最弱。”
过去二十年,先帝把太祖皇帝半辈子的努力毁于一旦。
楚翊随手将夹着残叶的左手探出了护栏,然后松开了手指,那片残叶便随风而去,眨眼就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顾燕飞努力地听着,一言不发。
对于修士来说,朝堂上的这些事实在是太麻烦了,顾燕飞虽然听得懂,却懒得去思考。
楚翊忽然停了下来,周遭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与他俩相距至少有七八丈远,众人的声音被寒风吹散,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一般。
那边热闹喧阗,这边静谧安宁。
楚翊转过身,幽深的目光望着袁太后与楚祐母子的方向,声音平静地说道:“如今连我的亲事,也成了筹码。”
刚刚皇帝和袁太后的那番对话,顾燕飞也听到了。
别的不说,光凭袁太后那巴不得强买强卖的作风,就令顾燕飞不喜世家。
“所以……”顾燕飞抬眼看着楚翊的眼睛问,“你怎么想?”
这是他自己的亲事,终究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净如一汪山涧清泉,一眼可见底。
没有扭捏,没有羞赧,率性而坦然。
楚翊深深地凝视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心中微微叹息,泛起一种说不上的滋味……
他想着丹阳城外她狼狈却适意的样子,丹阳府署外那自信张扬的一笑,靖王府中你来我往的试探……还有,他在天音阁赠了她一支玉簪,她一直戴着。
他的目光定在了她鬓发间那支白玉梅花簪上。
他送给她的“倾梅簪”。
他们明明认识不久,可他却常常有一种他们已经相识很久很久的感觉。
他可以相信她,她也信任他!
想着,楚翊的眼底变得愈来愈柔和,似是盛着蜜,双眸弯出了旖旎的弧度,心道:不急。
他这人一向最有耐心了。
见他久久不语,顾燕飞又眨了眨眼,纤长的羽睫又卷又翘,如蝶翅般扇过他的心口。
楚翊才启唇,就见顾燕飞忽然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是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所以,他才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我有心上人了。”楚翊愉悦地勾唇笑了。
他这一笑由心而发,如清风拂面般温润,又似朝晖般璀璨,衬得他眉目生辉,昳丽如画。
岸边的几株梅树与柳树婆娑起舞,无数梅花的花瓣被风吹落,犹如下起一片花雨,偶有几片落在了两人的发梢、肩头。
第184章
这一幕被坐在船尾甲板上的皇帝收入眼内。
皇帝一直远远地看着楚翊与顾燕飞,眉目含笑,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并没让人去查过顾燕飞,他相信儿子的眼光。
他的儿子从小到大聪明绝顶,不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有一双如炬慧眼。过去的十八年,儿子还从来没有错过。
八年前,儿子离开京城时,就告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八年后,儿子回来了。
他的儿子一向是一诺千金、胸有沟壑之人。
若儿子觉得这顾家姑娘是值得他相伴终身之人,皇帝就愿意去相信。
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后探出了半个头,柔柔地洒下一大片金灿灿的光芒,给顾燕飞与楚翊的侧影也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美得好似一幅画。
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皇帝越看越美,只恨不得即刻传一个画师过来把这一幕画下来。
也不知道这丫头几岁……对了,她在水阁时好像是说她是宣仁六年出生的,是她娘在战乱时生下了她。
这么一算,这丫头今年年中就该及笄了,还有五个月!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