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直了身体:“师父,是我让师妹穿成这样的。今天是去陈先生在新界的别墅,那里比市区要冷得多。师妹身体弱,以免冻病了打针吃药,也耽误练功。”
这时金爷双手拢在袖子里,缓步踱来:“诶,外面居然结冰了,恍惚间还以为几十年前在上海呢。”
她怕连累哥哥受罚,拉开了夹克拉链,一层一层的脱着衣服,脱去一件毛衣的时候,发出了“刺啦刺啦”的电响和闪光,她的头发也被炸开了,刘海根根竖了起来,神情却是认真的继续脱下一件。
这逗得金爷哈哈笑,师父则满意而不语,地上的阿良一脸关切忧心,不愿她再脱了。
“本来是该打的,量在你们要登台,这顿打且记下。”师父见她脱得只剩一件针织背心和一件衬衣,才摆了摆手:“行了。”
她冷得无意识的用双手互相摩挲手臂,低垂着头。
师父向金爷使了眼色,金爷便从一旁的架子上端来两件披风。
师父伸手抚摸了片刻道:“这是几十年前,上海滩的杜先生送给你们师爷的。念在你们今天是主角儿,又是大场面,拿去穿着罢。”
他接过后,立刻抖开一件披给妹妹。这披风好看也很奇特,从后面看是蓝绿色,待侧目一看又是紫红色。
她对他笑着小声感叹:“好暖和。”
师父端起茶来饮了一口:“丑话说在前头,这两件披风要是脏了一点,破了一点,便把你们打到不死也残废,谁求情都没用!”
她正从托盘里拿出黑色的排穗斗篷,惊恐地住了手。
他自然有难同当,主动将那斗篷披在身上,携了她的手,向师父说“是。”
而后师父又问了问戏,寿宴上也大多安排些《天官赐福》、《金榜题名》、《龙风呈样》、《富贵长春》之类的热闹戏份,最后叮嘱女徒儿过年要去庙会上扮观音一事,便放他们走了。
院子里,孩子们分了两列立着,待开了嗓吃早饭。
从师父房里走出来的他们,自然而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和阿良一样,笑时天真烂漫,不笑时又另有一种凛然的美,而他们身上如水光波动的披风,款款摆动,衬得他们贵胄金枝一般。
忽然听到师父在房内呵斥声:“你就是太要强才生的病!”
阿良望向妹妹,在披风里握住她的手。她抬眼看向他时,只听得有人在哭。接着是一声惨叫,而后师父恨声骂:“这一巴掌,打醒你了吗!”
在场的人都知道师父在骂韦师兄。金爷拍了拍阿良的肩,轻声道:“走吧,陈家派了车来,快去罢。”他拉住妹妹的手臂往前走,她被他拖着离去,自顾回望了很久。
陈家的一辆轿车和一辆大卡车已经在街上静静等着了。
陈家管事的人凑上来一看,不大置信地问金爷:“这二位是?”
金爷在外总是给面子,带着些许敬意道:“这是二位角儿。”
那管事的男人早放大了瞳孔,恭维道:“难得一见,难得一见。”
他们点头致礼后,管事的男人邀他们坐轿车。
他低头对她道:“妹妹,你去坐车。我帮着他们搬行头,等下跟他们一起坐卡车。”
她摇头:“我要和你在一起,也去搬东西,也坐卡车。”
管事的男人和金爷听了,故意寒暄起来。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唱堂会很累的,中午十二点开戏到晚上十二点才散,今天又早起,你好好在车上睡一觉。男生力气更大,都要去帮忙搬东西的,对不对?”
她嘟了嘟嘴,没说什么,轻轻“哦”了一声。
他咧开嘴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小声唤“傻女”,接着将披风解下来,递给了她便急匆匆的走了。
她望了望街道四周,风把云都刮走了,天空除了悠远更有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