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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1 / 2)

程凤台对俞青久有耳闻,戏怎样不知道,只知道她书香门第妙龄单身,誓死不肯嫁给威风八面的赵将军做续弦,前两年在河南一带闹得很出名。程凤台一向对奇女子的兴趣大过美人儿,今天也是撞上的缘分,拉着商细蕊的胳膊比他还着急:“走走走,二爷和你一起去见见。”

“二爷你的车呢?”

“再叫老葛来不及了。咱们坐黄包车去。”

程凤台匆匆拦下一辆洋车,和商细蕊并肩坐着,把跟在后头出门的小来给抛下了。小来手里抱着大包的商细蕊私人的头面水粉,这时候望着他们绝尘而去,咬了咬牙,竟然反手一关门不跟着了。八岁以来,她头一次在商细蕊这里有了脾气,因为坐在商细蕊身边的那个人。

今天梨园会馆里来了好些麻将桌上的熟面孔,就连程凤台的小舅子范二爷也在那里张罗着呼朋唤友的。程凤台第一次踏进他们戏子的老窝,东张西望,瞧着处处都新鲜。梨园会馆里供奉的祖师爷像比商细蕊他们戏院后台的要大要精致,面如冠玉的一个长髯美男子,是唐明皇。程凤台做货运生意,供奉的是关公。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长得倒很像。范涟转眼瞧见程凤台,上前来搭着他肩膀哥俩好,又捶了他两下背,朗声笑道:“姐夫!有请帖没有啊你就来了!待会儿可没你的座儿!”

程凤台往旁边一指:“诺,我是给商老板当跟班来的——”旁边商细蕊早不在了,他早跑到戏子堆里磕牙说戏去了。范涟大笑两声。一边有德高望重的戏界大腕怕程二爷尴尬,忙打圆场道:“涟哥儿这是哪里的话,程二爷肯来是赏脸,还能没有他的座儿吗?哪怕我这把老骨头腾出来,也少不了他的座儿啊!”

于是程凤台开始与老人家客气来客气去,互相奉承着说了无数的场面话。一会儿门房通报,说云喜班的班主来了。在场所有的人脸上都一凝,说不出是厌烦还是败兴的神情。商细蕊往门口张望了一眼,还没看见四喜儿的影子,他就把头别过去继续聊天了。但是别的人总还想着和四喜儿招呼一声应付一下,都停了嘴望着门外,他便自己说自己的,毫不妨碍他的欢乐。他要是不想敷衍一个人,真能把活人当空气。

四喜儿今天穿着一件既不符合他年纪也不符合他身份的亮紫色锦缎衣裳,领口别了一枚女人的流苏宝石领扣。头发抹得油光溜滑。一只手上三个戒指。好像还化了妆。年纪一把,在戏界也算有点地位了,还把自己捯饬得像歌郎小倌一样,谁见了都要倒吸口凉气。他旁边带着的随侍居然是小周子,小周子今天出来见客,换了一件干净的蓝布长衫,脸上手上也干净点了,显得很清秀。他搭着脑袋怯怯地跟在他师父身后,走过商细蕊身边,对商细蕊看了又看。但是他们的关系类似于婚外偷情,四喜儿又是那样的脾气,商细蕊只当不认识他。小周子有点受伤的样子,可怜巴巴地又望了望程凤台,程凤台对他笑笑。

四喜儿还没站定就开始尖声笑道:“哎呦!这么一屋子人呐!啧啧啧,当红顶梁的角儿都来了,主角儿怎么还不到呀!这可不好!不是做客的礼儿!”

他一开口更让人生厌,没人搭茬。大家静了片刻,终于有人耐着脾气笑道:“俞老板火车误了点儿,衣裳又脏了,在后面梳洗呢!您先坐着喝会儿茶,就快上菜了。”

四喜儿一撇嘴,眼神往人群里一飘就看见了商细蕊,他眼里立刻迸出一股好战和憎恨的光,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要生事了。四喜儿果然扭着步态上前轻佻地笑道:“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商老板嘛!呵呵呵!您往这美人儿堆里一扎,我竟一点儿没留意上您,该死该死!”

这意思是说商细蕊站在美丽的戏子中间毫不出彩。程凤台默默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范涟拍拍他的肩,让他不要插手戏子之间的斗气。四喜儿的话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气氛一下子很静默,待看商细蕊如何反应。商细蕊当然没听出来,也可能是忽然开窍听出来了。他望着四喜儿,眼神呆呆的,有点空洞,然后果断一扭头,向身边的朋友说:“那个腔儿还是不好,不能用‘卖花声’。回头等杜七回来了,我和他商量一个。你们先别着急。”

身边的朋友很默契地迅速接口:“好的好的,我们不着急,交给商老板和杜七公子我们总是放心的。”

周围的人都抿嘴笑了,程凤台摇着头,笑得最衷心。其实亲密如他,他也看不出来商细蕊是真憨还是装憨,总之商细蕊是有这傻得高深莫测的本事,足够让四喜儿难堪了。

四喜儿脸色一变,抓住小周子的胳膊提溜到商细蕊眼前。小周子脚都站不稳,脑门差点撞在他身上。四喜儿冷笑道:“商老板!您别不搭理我啊!要说我对您可是真够意思,水云楼满坑满谷的好角儿搁着,还打发沅兰来跟我要人!我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您看看!调理得这么大了,我自个儿戏班子还没使上一回,倒给您先用了!”

商细蕊看了看小周子,语气很冷淡地说:“这孩子是哪个?我不认识。沅兰跟你要的人,你跟我说不上。”

在场几个老人都不迭地后悔,互相暗暗埋怨不知是谁把四喜儿请来的,这讲话夹枪带棒,要是把商细蕊的犟性子勾起来,一个泼一个疯,闹起来可了不得。有眼色的姑娘一早奔到后院去请人了,这时候俞青一身白底青花的长袖旗袍,像一只古董青花瓷瓶似的,踩着高跟鞋款款出来了。她剪了一头眼下时兴的童花头,漆黑及耳的短发,发脚剪得齐平,女学生一样清新俏皮。她一来,程凤台就觉得她与其他戏子风度不一样,特别沉稳有涵养,真个儿是书香门第的小姐。

俞青的出现,顿时化解了四喜儿与商细蕊的尴尬。她与大家欠了欠腰,说了许多客气话,宾主一一见过。他们之间是早已互闻其名的神交之谊,比如商细蕊收过俞青的两张唱片,俞青唱过商细蕊改编的新戏。落座之前,本来商细蕊很自然地要与程凤台挨着坐的,但是俞青拉开身边的椅子笑道:“商老板坐这里来,我们谈谈新戏如何?”于是商细蕊惋惜地看了一眼程凤台之后,毅然决然很欢快地跑走了。他走了程凤台旁边的位子也不空着,四喜儿扭着粗腰一屁股坐下来,媚眼如丝地向程凤台一扫,手就搁在他膝盖上了:“程二爷!咱俩可好久不见了啊。上回牌桌上您说的往关外走货的趣闻,没说完呢,您再给我说说吧。”

商细蕊斜拧着头望着程凤台笑,范涟在程凤台另一边拍拍他另一只膝盖,笑得也很幸灾乐祸。程凤台一叹气,心想我还说什么说,遇到你,我真后悔从关外回来。

第42章

梨园会馆的酒宴上,程凤台吃了半壶酒,吃了半碟糟卤鸡胗。四喜儿的手就那样搁在他膝盖上摇啊揉啊地撒娇,他本是歌郎出身,学得一套应酬的好本领,斟酒布菜没有伺候不周到的。然而他的殷勤只弄得程凤台心里犯恶心,心想就算早个四十年,全天下戏子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来嫖你。程凤台不怀好意地把话头引往范涟这边引,笑道:“范二爷对你们这行懂得深,他自己还会唱呢!不然您给他说说戏?”范涟赶忙将头偏过假装没听见,手在桌子底下恨恨地锤了程凤台一拳。四喜儿似乎对范涟也毫无兴趣,斜睨着程凤台,道:“程二爷太谦逊了。今儿能来这里的,都是京城数得上号的票友呐!您还能不懂!”程凤台干笑道:“懂……那也得看是谁唱的。”这样说着,不由得抬眼去找商细蕊。正就瞧见商细蕊与俞青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晓得避一点男女嫌疑,交头接耳有说有笑,亲热得不得了。心里一气愤,又喝了半盅花雕酒。

俞青今天是主角,新朋旧友挨个敬下来,酒喝得也有些多了,醉红着双颊往桌下首满眼涟漪地溜了一眼,这一眼既有着闺秀的含蓄淡定,又有着戏子的风韵诱惑。当她的眼光落在程凤台身上定了一定,程凤台立刻受到感召似的,很知风情地隔着满桌闹哄哄的人给她遥敬了一杯酒。俞青应该是全然不认识程凤台这号人物,略一吃惊,随后十分大方地微笑饮下一杯,向程凤台亮了亮杯底。

俞青的身世在梨园行算得稀罕。这行里大多数是吃不上饭送来戏班讨生活的苦孩子,或者是被拐卖掉的漂亮男孩。俞青这样的官宦子弟,祖父是前清当过府台的官老爷,家里娇生惯养呼奴使婢。她好好的大学念到一半,忽然辍学下海唱戏去了,唱的还是如今日薄西山的昆曲,不图名不图利,不知道她在图个什么。这不但叫众人大为惊异引为谈资,更是险些气死了她的老父亲。以至于登报断绝了父女关系,并不准她使用原来的姓氏,俞青便是她去掉姓之后的闺名。难得她天资聪颖,半路出家还能闯出一番成就。俞青这个名字在梨园行里提起来也是响当当的后起之秀了。后来又因为赵将军看中了她要娶她做续弦,她拼死拼活大闹了一场誓不相从,一直闹到中央政府都有所风闻,批评赵将军“仗势强逼良家女子”,影响很不好。这件事虽然与赵将军结下了梁子,然而却使她的名声更大了。商细蕊本来对这种凭借八卦红起来的戏子很有腹诽,觉得他们没有真本事,净整幺蛾子。但是今天与俞青攀谈下来,发现她不仅戏唱得还行,想法也着实不错。比如创新戏这一点,他俩很谈得来,简直是一见如故。当即约定了往后种种,准备大干一场。年轻的几个戏子旁听着都觉得热血沸腾,愿意冒着被泼开水的危险追随商细蕊。商细蕊望着他们点点头:“很好很好,等本子写出来了,你们个个都有戏。”

在有创意有灵气有见解的后辈跟前,四喜儿这些腐朽老人就显得多余该死了。然而该死还不肯死。这一桌譬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隔壁几个老人态度阴沉,好像很看不惯他们。商细蕊简单又迟钝,一点都不觉得什么,还在高谈阔论,他本来也不把那几个老朽放在眼里。俞青却觉得了,说到后来渐渐地不搭茬,看着商细蕊怜爱似的微微笑,心想自己客居于此,还是收敛些为好。四喜儿却不肯放过她,端一只酒杯千娇百媚地走过去敬酒,想要给她来个下马威。俞青听闻过这位昔日的名角儿,知道是个泼皮不好惹的,连忙站起来回敬:“您老太客气了,该是晚辈来敬您才是。”

四喜儿最恨别人称他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笑道:“俞老板才叫客气。俞老板这一来北平啊,真叫咱们皇城根蓬荜生辉。您看商老板这不是?谁都不理,就和您说个没完。连商老板这么高的眼界都够得上,难怪赵将军非你不娶呢!”

四喜儿这么说话,可真叫人下不来台。俞青当时就呆住了。四喜儿说痛快了嘴,还要挤兑人:“也就您这个门第里出来的姑娘能够贫贱不移,洁身自好。”他眼神一瞟商细蕊,企图一箭双雕:“换了别个戏子,见着什么大帅什么司令的,只要有权有势,那还不巴巴儿地上赶着么?”

商细蕊再迟钝也听出来他在说谁了,一生气,马上露出小孩子一样赌气的神情,嘴唇甚至有点儿那么撅着。他把一只空酒杯拿在手里揣着慢慢转动,让人疑心他会突然发了疯,跳起来把杯子砸碎在四喜儿脑门上。程凤台轻轻敲两下桌面,商细蕊闻声看来,程凤台便与他四目交投,沉着地微笑。商细蕊领会了他的意思,冲他皱皱眉毛,也笑了。

他俩这样随时随地的搞情调,搞得万物俱灭心神交融,别人是看不到的。俞青怔了一怔之后,却立意要替商细蕊出这口闲气,淡然笑道:“您那是不知道,我脾气不好,嘴巴刁钻,行事也刻薄。若是跟着有权有势的主儿,没过两年就会被打出家门的,还不如一早就安分些,给自己留些体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两句话轻飘飘揭了四喜儿的底。四喜儿无言可驳,脸上风云变幻了一阵,喝下酒坐回位子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把小周子唤来身边暗暗地使劲地掐他胳膊。但凡年轻点出息点的戏子,四喜儿都要这样毫无由来地嫉妒和恶毒,别人惧他泼蛮,今天可遇着厉害的了。俞青是念书人的嘴,与通常的戏子们不同,骂人从来不带脏字的。

范涟扯扯程凤台的袖子,轻声笑道:“哈,这班戏子,可有比你的商老板不好惹的了。”

程凤台笑道:“我的商老板天真可爱,反正我也从来不惹他。”

一般宴席上只要有一个唱戏的在,酒过三巡之后总要哄着戏子唱一出取乐。他们梨园行自家的酒席,以戏会友的,更难逃出无戏不成宴的俗套。喝着喝着就要几个难得开口的好角儿唱两句。这种场合,商细蕊一向是首当其冲的,前面他和俞青聊得那么投机,众人便要撮合他俩来一出。但是今天商细蕊吃得一肚子酒肉,根本没有唱戏的心,也怕状态不好,在俞青面前失了水准。趴在桌子上直嚷嚷醉啦醉啦唱不得,一唱就得凉调儿了。同行们都挺宝贝他,连说醉啦就不用唱啦,快去躺着醒酒吧!程凤台也真以为他醉了,把他扶到一边的藤椅上嘘寒问暖,商细蕊犟着不肯躺下,趁着四下乱哄哄的,一偏身就靠在程凤台肩头,额角不停地磨蹭他。程凤台很自然地顺势揽着商细蕊的腰,两人就这样咬耳朵说起悄悄话来,根本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了。四喜儿直咬牙,范涟瞧着直摇头。

商细蕊退下了,他的缺儿总得有人补。俞青是今天当之无愧的女主角,然而配得起她的男主角,放眼四看,四喜儿是绝不可能的,小周子根本还未出道,只有一个原小荻。原小荻架不住人三催四请,站起身向俞青很斯文地拱了拱手,俞青也朝他点点头。这两个戏子里的念书人,站在一起就很般配。当场大家商量着,还是唱一出经典的《牡丹亭》之《幽媾》,杜丽娘和柳梦梅结情的那一段。梨园会馆有一处小花园,花园里有凉亭有池塘,就在那里唱,现成的别致布景,妆也不用化了,来一管萧就成。几个文人名票商量得非常热闹。

商细蕊是真有一点醉意的,脸颊很烫,脑袋晕乎乎的,这时候听见原小荻要唱戏,程凤台就觉得他像哪种小动物似的耳朵一抖醒来了:“二爷,我要去看戏。”

程凤台搂着他不动:“不成。你醉了。冷风一扑要生病的。原老板唱戏你又不是没听过。”

商细蕊只说:“要看要看要看!非得看!这回唱的地方很特别啊!”

程凤台倒好商量:“行嘛。那就去看。”一面脱下西装披在商细蕊的长衫外面,不伦不类的一个打扮。商细蕊也不在乎,靠在程凤台身上,两个人依偎同步去了花园。一路上人们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俩:“商老板,醉得这样了还惦记着听戏呐?”程凤台笑道:“可不是吗?商老板醉戏比醉酒还厉害。喝酒叫酒鬼。他这就是戏鬼。醒不了啦!”人们点点头,越过他俩走远了。商细蕊的手就在西装下面愤恨地捏了捏程凤台的腰,程凤台哈哈笑了两声,把他拥得更紧一点。

秋天的庭院枫叶正红,加上各色秋菊,常绿的冬青,看来一切都很鲜艳。俞青是其中唯一一抹蓝,原小荻是其中唯一一抹白。两人一身民国的服装,演着古时的戏,出人意料的居然也不突兀。庭院背景衬着人,衬着故事,真是浑然一体戏我难分,使人觉得大概牡丹亭就是眼前的这一个亭子了。可是箫声一起俞青一开口唱,商细蕊就发笑,还好他们站的地方比较偏,没有人看到商细蕊的笑。

程凤台知道他要开始挑剔人家了,一搡他:“商老板,不准犯毛病啊!这是你刚交的朋友,给姑娘点面子好不好啊?”

商细蕊道:“我就笑笑,也没说她什么嘛。”说完了又开始笑了。他平时只是脸上挂一个笑容,这次因为喝了酒,比较忘形,轻轻的笑出声音来了,还停不下来。程凤台叹了口气:“得,索性您给评评吧商老板,别憋坏了。”商细蕊摇摇头不肯说。等原小荻的唱段过了,又轮到俞青了。商细蕊才道:“听俞老板唱戏,真是开卷有益。她的腔儿里处处可见前人的调子,唯独没有她自己的。她简直是昆曲大观啊!”

程凤台忍不住喷笑出来:“你这嘴,又损人了是吧!我看她说话又快又密,跟雨点儿似的,居然还能唱这样的水磨腔,改口儿很不容易啊!”

商细蕊不住点头:“对,她说话就跟雨点子似的。小雨点儿。以后就叫她小雨点儿。”

程凤台笑得一揉他脑袋:“可别当人面这么叫唤啊!姑娘脸皮薄,生气了打你。”

园子里那两个人,俞青眼光如丝情意绵绵,要去缠绕住她的柳梦梅。原小荻眼睛乱飘,唱得非常敷衍,完全不是他在台上的作风。柳梦梅扶住杜丽娘肩膀的那一节,原小荻居然犹豫了一下。不知是由于他的失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俞青说话时的雨点儿腔,到后来也有点带到戏里了。乱了拍子失了调儿。在场的都是内行,而原小荻又是多尖的耳朵,调门一偏,还未唱完整句,他就摆摆手停了戏,以免俞青尴尬:“今儿确实喝多了,都喝多了,到此为止吧。改明儿俞老板在天宝戏楼亮相,大家伙儿可得去捧场。”

俞青还摆着戏里的姿势没回过神来,眼圈红红的,直愣愣望着原小荻的背影,有点幽怨的样子。原小荻简直一刻也呆不住了,火烧尾巴似的匆匆告辞。走过山石小径与程凤台擦肩而过的时候,程凤台看见他眼里有难忍的痛楚。程凤台一想,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与范涟对了个眼神。范涟也在那边表情很暧昧。四喜儿朝俞青翻个白眼,扭脖子扭腰的在冷笑,轻骂了一句:“倒贴都没人要!”只有商细蕊傻得像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咕咕囔囔地哀怨:“原小荻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不应该啊!哎呀!我太失望了!原小荻都会犯这种错误!”

程凤台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巴掌他的屁股。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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