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敢太喜欢某件东西,因为到最欢喜处,总是会遇到猝不及防的打击,让那件东西支离破碎。
而他,用尽全力,却总是抓不住哪怕一块碎片。
可他,是这么的喜欢杜清檀。
第一次见面,她藏在道旁的阴影里,炫目的美貌比天边的寒星冷月还要耀眼。
第二次见面,她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却坚硬挺拔如同郡王府门前树着的戟,锋利、冰冷,却足够清醒自持。
第三次见面,她在义诊施药,笑容亲和温婉,坦承自己不过是为了谋生,毫无自怜自艾之意。
接过他的菩提枝,却也完全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倒有些不耐烦。
第四次见面,她从骆驼背上翻滚而下,硬生生将逃命的狼狈演绎出了侠女的英勇利落。
再接下来,利用他解决麻烦的时候,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理所当然。
之后入太医署,进宫,伴驾去嵩山,她打架斗殴,报复仇人,却也治病救人,以真本事立身。
件件桩桩,全都镌刻在他心底深处,没有一处不得他的意,没有一件不让他炫目。
李岱睁开眼睛,暗沉沉地注视着杜清檀,心里盘算了几十种将她蒸煮煎烤、拆骨入腹的法子。
若是不能得到,毁掉倒也不错。
要叫他总是看独孤不求在面前各种炫耀,也真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他这样想着,颤抖着朝杜清檀伸出手去。
汗湿冰冷的手指落到微烫的柔嫩脸颊上,她却似觉着舒服一般,不自觉地靠近过去,很小声地道:“热~”
一滴眼泪沿着她微红的眼角流出来,浸入到丰茂黑亮的发鬓之中,破碎如拂晓的冷霜。
“嗡”的一声轻响,炸裂了李岱仅存的理智。
他俯身下去,紧紧抓住杜清檀的肩头,闭上眼睛,朝她一寸一寸地靠近,不然一起沉沦吧!
他忍得够久了,每个深夜都要嫌弃自己的懦弱无能,痛恨女皇夺走了李氏江山,让李氏子孙活得如此不堪。
他在梦里无数次地杀死女皇,再无数次地征服杜清檀,听她一声又一声地哽咽着求饶。
天刚拂晓,杜清檀睁开了眼睛。
头痛欲裂,嗓子干得似要冒出烟来。
她低吟一声,呼唤:“果仁?”
无人应答,里里外外死一般沉寂。
她油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挣扎着起了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冷光,拧着眉头打量室内。
然后,一盆冷水当头淋下。
这不是她在宫中的居所,这是她在太医署学习时曾经住过的房间。
因为宿醉,彻夜不归,将会是什么样的罪名,她完全不敢去想。
杜清檀慌慌张张地下了床,却是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膝盖磕在冰冷的砖地上,钻心地疼,她咬着牙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这明显不对劲。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努力回想昨天的事。
是张医令斟的那两杯酒有问题。
是她大意了,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在她已经做到六品司药的情况下,张医令公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她和李岱、孟萍萍一起下药。
不是!李岱、孟萍萍,有什么在脑子里飞快地一闪而过,杜清檀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地垂眸去看自己的衣裳。
果然不是昨天那一套正六品女官袍服了,而是一身粉嫩的薄绢里衣,做工十分精致。
这自然不是她的衣裳。
杜清檀面无表情地解开衣裳,很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她立刻掩上衣衫,慢吞吞坐回榻上,平静地看过去。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只黑乎乎的头探进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对上了杜清檀的眼睛。
“嗳!”来人轻呼一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杜司药,您醒啦?”
是孟萍萍的婢女彩鸢。
杜清檀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脑子飞速运转,推测彩鸢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孟萍萍和她一样,也喝了张医令给的酒。
但,张医令明显是要对付她,孟萍萍和他并没有什么仇怨……
彩鸢已然欢快地道:“醒了就好,我们萍娘也才醒呢。您要喝水吗?”
杜清檀点点头:“萍娘在哪里?”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沙哑粗粝,如同被磨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