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柠眨了眨眼,声音平静。
而霍存屿眼底猩红一片,他的脑海里没什么三岁以前的记忆。那种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他的女孩却已经莫名经受了无端的恨意。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像她设想的那样,她的母亲放弃了寻找她,那么现在她又会在哪里?
霍存屿闭了闭眼,随即望向窗外,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像是对某个虚无的存在轻声开口:“谢谢阿姨。”
许柠偏过头,温热的唇碰到她的耳侧,她听见他的低语,“谢谢她......没有放弃找你。”
“其实也要感谢王叔......”
时间将很多事情冲淡,可有些记忆却能永远铭刻于心。比如许柠永远记得那一天妈妈的眼泪,和王叔叔充满善意的笑容。
把许柠接回去后,或许是因为感恩,亦或许是被感动,沈灵和王志军结婚了。婚后,王志军对母女俩很好,对许柠更是没话说,村里的亲戚朋友见了,直说亲生父亲都不见得如此。
记忆中不太好的两年很快被遗忘,许柠的童年、少女时期,都过得很好。王志军是个木工,什么玩具都会做,连许柠的书桌、书柜都是他亲手做的。
“其实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妈妈怀过一次孕。”
许柠垂下视线,“可是她没要,王叔也没说什么,只说有我就够了。”
“王叔......他对我是真的好。”
所以到了大学后,许柠便打算好了,等毕业就好好赚钱,让他们好好享福。可还没等到毕业,就出了变故。
那是她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急着叫她回家。
许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回家后,沈灵什么都不说,只说要和王志军离婚。不管许柠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原因。
那会儿王志军已经住院了,许柠以为王叔叔是得难治的病,或许是癌症什么的。她心急如焚,哭着告诉沈灵,没事的妈妈,我们得给王叔治的,不管多少钱都得治。
许柠都打算好了,先把房子卖掉,然后自己开始做兼职,等毕业了钱再拼命赚钱。
反正一定得给王叔治病。
可是一向性子软的沈灵说什么都不同意,除了离婚便一句话都不说。
许柠直觉母亲有事瞒着她,因为母亲绝不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女人。后来在某个晚上,她趁沈灵睡着,翻看了她的手机,其中有她和医生的对话......
那一瞬间,许柠才知道王志军得的是什么病。
那种不能说的病,被人知道就会在背地里指指点点的脏病。
许柠跌坐在地的声响惊醒了沈灵,她自知瞒不了女儿太久,只能抱着女儿哭。许柠不信,王叔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呢?
她一遍遍问沈灵:“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因为不小心血液暴露了?”
王叔是多好的人,她上初中的时候,王叔还因跳河救人而收到过锦旗呢。染上这病,是不是因为救人?
事实很残忍,通过母亲、医生和警察,她才完全确认王叔得病的原因。
吸.毒、滥交,不止男女,还有男男,不止两个人,更有一群人一起......
许柠自小没有见过生父,对她来说,王志军早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所以她无法接受,可她又不能倒下。
因为母亲唯一的支柱就是她。
那种病会传染,也有窗口期,更不能随意告诉旁人。那段日子,许柠陪着沈灵一次次去做检测,沈灵早就崩溃,对那种病的害怕已深入骨髓,所以就算知道日常接触不会传染,她也非要让许柠抽血化验。
她辗转于学校和家里,看着一管管红色的血从静脉里被抽出、去化验。
不幸中的万幸,母亲没有被传染,她更不会被传染。只是对于许柠来说,那种精神上的打击,是致命的。
那段时间,她在学校里也时常精神恍惚,索性霍存屿已经毕业,她将这事儿瞒得很好......
许柠曾去见过王志军一次,那时候王志军已经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喃声重复问他为什么,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然后,她忽然就不敢走在阳光下。
她开始害怕周围人的目光,害怕被别人知道,无尽的自卑将她笼罩。
“那时候你很忙,”
许柠垂下视线,“幸好你很忙。”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巨大的工作压力,霍存屿一定能发现她的异样。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了,”
霍存屿压着心口的酸涩,“还要跟我分手吗?”
许柠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随即点头:“会的。”
“你刚刚也看到我的外公外婆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道德绑架。”
许柠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时候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可那样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绑架?好像和我分手,你就会成为十恶不赦的人。”
“所以我不后悔。”
她喜欢的人,似皎月更似骄阳。
他自小顺遂,当然要一直顺遂下去。
太阳升起,又是一个炽热的晴天。许柠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望着晴空,迎着暖阳,光线刺眼,可照在身上却很舒服。
“你看,今天天气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