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何漾只是把脚踩在门槛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弯下腰靠近何氏,满面讥笑:“若是这样,那何家的祖田,也该有我父亲的一半才是。我是长房长孙,少不得还有我一份罢,当初几百亩田卖了多少来着?”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拍得脆响,最后一颗珠子拨好,递到了何氏面前,“可是这个数?拿出来一起分了罢!”
说罢作势要去取何氏手里的钱袋子,这点银子可是她好不容易从何大板手里抠来的,怎么可能轻易让回去,当即捂紧了急急站起身,朝人群里钻去,嘴里止不住的骂骂咧咧。
围观的人见正主都跑了,便都一哄而散,夏颜呆在人群里,听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过,也把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
何家两兄弟确实是按何漾所说分了家的。弟弟何板材成亲多年膝下无子,何大林只当弟媳不好生养,便把田舍都让了出去,好让他们夫妻多些钱财傍身。自己则带着老婆孩子搬到了铺子里。当年的木器铺只是个一进的破院子,全凭自己和婆娘起早贪黑打理,才把门户立了起来,几年下来,又添了一进院子,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了。
何家二房这才眼红了,祖屋田地早就败光了,何板材前年学人跑马做生意摔坏了腿,从此就落下了跛脚的毛病,二房的俩夫妻,也就时不时以这个为借口,讹几个钱花花。
何大林知道儿子最厌恶他拿钱贴补叔叔一家,不禁扫过去一眼,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又见女儿一人从拉车上搬米面,便上前帮了一把,何漾也跟了上来,一齐抬东西。
“这回只给了两吊钱,救救急,”何大林搓了搓手有些讨好的说,“到底是一家人,他们日子过成这样谁见了不难受?你是不记得你叔叔当年的风光……”
“他风光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
何漾暗讽的一句话又把老爹堵得没话说,何大林刚要示弱,又想到在女儿跟前,自然不能让她看扁了去,便挺起胸膛,拿出父亲的威严来:“你倒是翅膀硬了,还敢跟你老子顶嘴?”
何漾哼了一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一脸懒散:“我也懒得理这摊子烂事,你爱填多少随意,最好把我老婆本也填进去。”
这话倒让何大林瞬间破了功,他憋着笑喘了两口气:“原来臭小子是担心这个,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有多少私房。你的老婆本自己挣,家里这些产业,将来给你妹妹做嫁妆。”
闹了这么一场,众人都累了,夏颜把中午吃剩的卤肉剁碎了,和在面里,简单炕了几个饼子,几人就着米汤吃了个肚儿圆。
晚间为了省灯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做活儿。何大林觑着眼查看老黄历,何漾打算盘记账,夏颜就拿着木炭在纸上打版,她打算给自己做个腰包,将来做生意能用得上。
一想到自己将来的打算,肚子里的话转了几圈,才抬头对何大林开口:“爹爹,今儿我看前头有个小推车不错,雕着金鸡报晓的那个,你便宜些卖给我吧。”
何大林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你要喜欢,拿去耍就是,不值什么,就是有几处霉斑,等明儿给你重新漆一遍。”
“我打算拿它来做生意呢。”夏颜说了一句就低下头,静静等着,捏着木炭的手都攥紧了。
这下连拨算盘的声音都没了,静谧了好一会儿,何漾饶有兴味的声音才响起:“扎俩辫儿的毛丫头,能做些什么营生?”
夏颜早料到他会打趣,当下也不恼,只撇过脸,认真地看着何大林解释道:“我想卖些荷包头花,攒几个零花。”
“你不是真要给自己攒嫁妆吧,哈哈哈哈……”
何漾笑得眼角泛泪,气儿都短了,被何大林瞪了一眼才渐渐止住。何大林倒是一脸慈蔼,拉过夏颜的手,摸摸她黄绒绒的小辫子:“可是零花不够?爹爹每月再多给你一吊钱罢……”
夏颜摇了摇头,垂下眼声音也低了:“我想去人多的地方打些交到,没准就能打听到我爹娘的下落呢……”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虽然在这世间她已是孑然一身,但何家爷俩都以为她跟家人失散了。
夏颜料到他们断不会拒绝这个理由。
果然,何大林叹息一声,握着夏颜的手又紧了紧,粗糙的老茧刮得她手背微疼:“去吧,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就告诉爹和哥哥,定不叫你受了委屈。”
夏颜开心地点了点头,又一脸灿烂地望向何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