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的生意红火,到底惹了一些同行眼红。
码头边的邢裁缝被抢了生意,恨透了这个平白无故冒出的小丫头,一心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眼看那边生意越做越大,到底忍不住跳脚了,她扯了几尺绸面,并一壶好酒,送到了田泼皮家。
田泼皮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在码头上做生意都要打点他,听邢裁缝一嘀咕,竟有个小丫头不把他放在眼里,做了这许久生意都没来拜码头,不禁把眉眼一瞪,胡子吹得直抖:“爷倒要会一会她,看是哪个替她撑腰!”
田泼皮叫上两个弟兄,扛着榔头大摇大摆朝码头去了。沿路的货郎商贩一见这行人来了,摊子一卷儿就跑没了影儿。
夏颜此时正替一位大娘打包衣裳,还细细讲了这衣服的好处,并未注意外面的变化。直到摊前的人群被哄散了,还有人被推搡跌了跤,她这才意识到:有人来捣乱了。
田泼皮一只脚踩在了骡车上,拿榔头挑了挑车上的衣服,咕咚一声砸住了车板:“就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坏了规矩?”
夏颜由初时震惊很快镇静了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保住自己和生意要紧,她仰起脸甜甜一笑:“大哥哥,我年纪小,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您,您可不要恼。”
田泼皮不意这小丫头不仅没被吓哭,反倒还笑脸相迎,嘴里说的话也中听,不禁多打量她一眼:“倒是个识相的,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了了?”
“您说,我听您的就是,”夏颜笑着掏出五钱银子出来,送到了田泼皮手里。
田泼皮把银子在手里掂了一掂,啧啧摇头:“这可不够啊,少说你在这儿摆了俩月的摊罢,按一天五十文算,少不得得三吊钱。”
夏颜暗骂了一句不要脸,官府的税银都没抽得这么狠的。当下却不敢以卵击石,依旧笑盈盈的:“大哥哥您说的是,您底下的弟兄替我们保太平,也着实不易。只是我这小本生意,还得留些零头做本钱,我这儿有了赚头,才能孝敬您不是,要不这样吧,我这里有几套男衫,还没舍得卖,就当做是添头,给您和两位兄弟,遮遮风尘罢。”
三件马甲是用上好的绸缎缝制的,烫金色团花纹,袖口领边滚了兔毛,冬春交替的时候穿正得宜。因料子质地好,夏颜就把价儿抬高了,一直没能卖出去,没想到竟填了这仨人的口。
田泼皮撇着嘴瞅了一眼衣裳,看起来倒是好货儿,成衣铺子里也不会贱卖的那种,但他一地痞,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拿起来细看,在心里打了个算盘,这一趟也不亏了,这小娘子知趣,也不必难为的狠了,便朝兄弟们使了个颜色,又兀自扛着榔头摇摇摆摆走了。
夏颜得了个“你小心点儿”的警告,总算送走了三尊瘟神,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松了一口气,后颈被风一吹,凉飕飕的,竟然出了一脊背冷汗。
邢裁缝站在自家铺子门口看热闹,见不过几句话就歇了,正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最后只得了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结果,恨得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在她看来,至少要把摊子掀了个底儿朝天,把人吓得不敢出摊才算完事儿。
田泼皮摇摇晃晃走到邢裁缝门口,把榔头往地上一砸,手肘撑在门框上,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那边的孝敬给的爽快,你家的呢?”
邢裁缝一口气吊不上来,只得腆着脸笑:“哎呦三爷,这不是,月初才送了去……”说话声儿越来越低,最后在田泼皮的怒视下禁了声。
“一码归一码,爷心里自有一本账,”田泼皮手指点了点邢裁缝的衣领,直把她一颗心吓得乱跳,“拿爷当枪使,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分量,老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夏颜被盘剥走五钱银子并三套衣裳,心里到底不爽,还剩几件没卖完,也没心思再做生意了,草草收了摊,灰溜溜离开了。
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里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想过一回,只好安慰自己:底层人民想往上爬,付出些代价是必不可少的,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亏还会继续吃,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坚硬更强大,才是唯一的出路。
虽然想通了,但不代表只能坐以待毙,夏颜起床将自己拾掇清爽,拿了一套新做的书封,去前头堂屋了。
何漾正临窗读书,读上两段便负手踱步,回味方才那段经典。夏颜在房门外探头探脑,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去打扰。
“进来罢,像老鼠似的躲在外头作甚?”何漾把书放下,靠在桌边抱臂望她。
夏颜粲然一笑,把手中的书套献宝似的拿出来,举到何漾面前:“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套在书扉外,就不怕被墨条污了。”
亚麻书封被熨得平平整整,书脊处用玉线打了个绣球结,可做书签用,一套四封,梨黛栗赭四色沉稳大气,与文房四宝搭配,很有种古典雅致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