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监的公公来欢颜衣铺瞧过一回,对衣裳的成色质量很是满意,价格也极公道,一件棉袄不过要价三百文,比外头大路货还便宜了两百多,很是爽快地要了三百套,规格式样都仔细嘱咐了,夏颜便领着公公去挑料子。
“您是老利眼了,这些野织造的货色自然比不上官造的,可如今在外只能一切从简,您可莫要嫌弃。”几块裁的四四方方的棉料子放在托盘里,端上来让人挑拣。
小公公翘着兰花指,挑了两件嫩色的,又点了几段花边条子,便要回了。临出门前,夏颜笑着塞去一个小荷包,小公公眉眼也没抬,顺手就接了揣进袖袋里。
三百件袄子的款式都是极简单的,立马就吩咐下去照着尺寸裁布,只有几个管事姑姑的袄裙要费些心思,夏颜有心讨好,便想多送些衬头,可镶边毛料太扎眼,也容易违制,不如把里子做的实在些。
做羽绒内胆的念头只起了一瞬便放弃了,这时代还没有尼丝料,就算毛朵再细腻也容易跑毛,普通棉绸根本裹不住绒料,穿上两三次,里衣上就会沾满了毛。
少不得要费些血本买丝绵了,好的丝绵是双宫茧制的,一斤得卖上六钱银子,做大件就不划算了,只能做些小马甲。
打定了主意,就去王棉花家进货。
王小媳妇个头小,垫着脚伸长了胳膊绕木弓弹棉胎,头发上都染了一层白。
她见了夏颜,乐呵呵打了招呼,手上动作更快,一面裹纱,一面拿红线绳捆好。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如今都是你家小学徒来拉货。”王小媳妇把新棉被叠整齐,放到扫捋干净的炕上,卷了袖子坐下来歇息。
“我来进些丝绵,你这儿可有好的?”
“这东西金贵,得先下单子才能进货,我这儿有些陈年的,你怕是看不上。”
“要今年新上的,我再等些时日也可。要那软白的,茧片子也得捡净了。”
“知道你挑剔,定给你拾掇好了才送去。要几斤?”
“先来三斤罢,皮棉也再备五百斤送来,这就付钱,跟上次的单子一并结清,”夏颜把银子递了过去,又问上一句,“上回你说的小姐妹,染布手艺好的,如今可还替人做工了?”
“唉,提起这事儿就亏心,那作坊的老板卷财跑了,白替人做了大半月的工!这不打算筹些盘缠回乡了。”王小媳妇把银子称了重,用剪子绞下一小块,并收据单子一齐递来。
夏颜眼珠子一转,把小碎银子掂了掂,又递了回去:“我这儿也预备着开个染布作坊,只一时地方工具都没备好。你请她再等个把月,这银子给她一半,算是我的诚意,另一半你留着,算是中人钱。”
“我哪会要这个钱?你肯收用她再好不过,我常跟她提起,再没有比你更靠谱的东家了。”
欢颜衣铺后头有一块泥洼子,原是个小池塘,后来池水渐渐干涸了,就长了些草木,如今荒废了有三四年,宽头刚好和前面的院子相当,长头却极长,抵得上三个小院了。
夏颜打这块空地的主意不是一两日了,两边都是矮树林子,没有住户,若是围起来开办作坊,再与前头院子打通,做成一条龙供应链,最是便利不过。
这块地无主,要买就得去官府报备。
县衙的户书从桃木架子上抽出一叠落灰的地册,蘸了吐沫翻开纸张,觑眼找到了那块地的记录,拨起算盘说道:“四丈八尺宽,十丈二尺长,按如今城里的地价儿,得一百七十六两三钱。小娘子,您既然递了何老爷的名帖,我少不得劝您一句,这买卖不划算,您有这个闲钱,一间小楼都能置办下来咯,还不用自家费心砌砖头。”
夏颜谢过他,依旧付了钱。要开染布作坊,自然还得是大敞院好,染完布朝院子里一挂,收用也方便。就是还得请匠工填坑、挖地基、砌围墙,她还想一步到位,再起一排库房,这么下来大几十两又没了,自打她做生意以来,手里就没攒下银子。
围墙里头被隔成三个四方院,后头两个院门被封了起来,留待日后派用场。前头这个院子和制衣厂房连了个垂花门打通。打了新井,还装了抽水的轱辘,七八只大染缸摆在院中央,清水只盛了一半。装染料的麻布袋子箍得密密实实,一股脑儿被堆到了库房里。
胡染娘进了作坊,瞧见这一套套新办的家伙什儿,连眉眼都神采起来。自家进来做工,领得就是大师傅的工钱,她虽力气比不得男人,可配料极有准头,竹青松黄翡翠,凡是能想到的颜色,在她手里就没有配不出来的,别人要费四两的料,她只要二两,若不是这些年被耽误了,她早就成了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