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今日想起,本该到死也无忧。
听完故事,公羊月把目光挪向繁兮,就算她现在说自己是庾家人,也不会有人惊疑。可惜,繁兮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姓庾。
是受庾明真所托?
是。
荒唐斋格局已成,加上庾云思失踪的那些年,杜孟津终日无事,全心投入打理,基本上不出大乱子,不需要每日每时盯着便能运作。加上几次南归计划的顺利完成,敦煌民间声望颇足。大族不论,便是黑市里不少人是逃难至此,托斋中给身在中原的血亲传个信递个东西,也是讲脸面的,于是众人达成一致
荒唐斋前无人敢造次。
此种情况下,即使杜孟津失忆,有应家人照应,几乎不存问题。
繁兮是在太元十年来到这里。
她倒在门口,门房听见响动来看,见是个姑娘,发了善心,去后厨拿了碗汤饭。
当时门未合,院中赏花的杜孟津上前来,亲自将她扶起:姑娘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繁兮抬起头时,望见那双饱经沧桑的眼中一闪而逝的那抹失望。
也许这老人,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却误作了她。
姑娘,你是从长安来的吧?杜孟津开口问。
繁兮心慌,把手掖在袖子下,紧紧捏着那枚弯月觿,以为自己暴露,若有不对劲,随时准备挟持此人离开。
可是杜孟津却没有再深究,只是追问道:长安如何?
她垂下眼眸,说不出难过,却也并不开怀:城破了,秦天王苻坚,崩。
她是秦国情报机构芥子尘网羽部的精英,慕容冲围城,长安失陷后,苻坚麾下六星将中的羽将宗平陆放火烧毁藏有机密的天枢殿,遣散女未及笄,男未及冠的部下,其余人则同她一道坠城阙而亡,以身殉国。
那一个月,她刚好十五,但怕死,隐瞒未报。
可文牒在案,这种事,又如何逃得过那位大人的眼睛。只是宗平陆并没有强求她为国死,而是给了她信物,要她替已死的暗将庾明真跑这一趟。
只是,大漠茫茫,她一介孤女,纵使会些搜罗消息的手段,却也捉襟见肘。没有找到那座塔,反倒是机缘巧合留在了荒唐斋。
晁晨揉了揉被砸的额角,再看了一眼摔在边上的木盒,忽然明白
庾麟洲不想族人进入龙坤斗墓,于是把钥匙藏到了这儿,但他仍不放心,还在盒子中留了一道机关。庾云思入塔后,在白芒地里找到木盒,却出不去,她见到了石碑上的问题,以为这位武林至尊信奉的乃非黑即白,加上纯心赤子的传说,所以摘了第一块牌子,掉到下头,被困住。
这么多重艰难险阻,也许庾云思也晓得,对于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的族人,先祖必然还留有后手,所以,在应家人也无意间掉入其中后,她打开了盒子,把钥匙抖了出去,自己却受了蛊毒悲白发。
眼泪,是眼泪!双鲤大声喊。
那不过是掉落的石上白晶,因为灯光折射,这才散发如泪般的光彩,但杜孟津还是忍不住亲吻庾云思的脸,微笑着,用还能动弹的手,按下了身下机窍的按钮。
其实庾云思当年离生机也只差一线,是她犹豫了。
她知道庾麟洲能当上武林至尊,绝不是只靠善良,定是杀伐果决,这一点在她选错石碑答案时,更加坚信。这样一来,盒子只能在此间打开,如果出去说不定会害了明真,又或者,带来更大的灾难。
机关拉动,倒塔却并没有开出通道,反而剧烈摇晃。焉宁抱头,似有所感,颤巍巍向双鲤靠近:这塔这塔要塌了!
公羊月质问应无心:为什么会这样?
应无心却说:我亦不知,阿翁只略提过一句,云思姑娘说机关就在她身下!
机关就在身下? 显然,一定有哪里他们都想错了。公羊月复述一遍,把人揪到身前,勒令道,你把知道的一字不漏再说一遍!
应无心朝着脑袋捶了两拳,努力回忆:当时云思姑娘托付了钥匙和锦帕,然后言明机关在其身下,阿翁应诺后,她便指点出路,就
是先托付,还是先说的机关?
这这有什么区别?应无心却是无法断定,阿翁来到敦煌没几年便过世了,这谁知道!
当然有区别!
晁晨神思敏捷,立刻接上了公羊月的思路:公羊月,你是怀疑怀疑应家先祖根本不是依靠这个机关出来的!他两掌一合,双目炯炯有神,对了!来的时候那个人蛹明明是被吊在空中,她根本没办法触及,但是应家先祖不知,听了她的指示脱困后,以为关键在于机关,口耳相传之下才得如此那么出路
公羊月与晁晨异口同声道:石碑!
听完这一通分析,繁兮强冲开穴位,回望一眼,不禁流露出深深的畏惧:庾麟洲对族人心狠,盒中藏蛊不够,还要绝尽最后的生路。
走,先想法子回到白芒地。公羊月把俩小丫头推向繁兮和应无心,又敦促晁晨向外,自己殿后。躲避落石时他忽然想起一物,掉头回去,伸手探入怀中:老爷子,你既已恢复记忆,可否经手过敦煌玉,又是否认得这星盘玉刻?
顶头恍如漏洞的筛子,粉尘和碎砾刷刷落如瀑布,杜孟津昂头,但依然瞧不清,只答了一声有。
公羊月向两侧觑了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抛了出去,晁晨赶回时将好扑了个空。那弧线如虹桥,几乎跨越了半个石窟,可在落入蛊地前,却被另一双手截住。
原作如此之用,哼,杜老爷子也是当年的故人吗?
黑影将东西往怀中一抄,冷笑一声,甩出一链七叶刀,嵌上石壁,在白丝将他吞噬前把自己的身体脱了出来。公羊月出剑截杀,但叶子刀仗着石窟狭小而决云地纪式威力巨大,断定他投鼠忌器,因而只甩刀简单应对,随后毫不恋战,几个起落,攀着顶壁从众人头顶越过。
双鲤叫出声:是那个时候流沙陷落,我听到的怪声,原是个人!
叶子刀在晁晨身上失手后,便调转枪头,把目标锁在同行的双鲤身上,那日应无心与其分别后,他本打算解决掉狐儿生,再捉小丫头作筹码,却不曾想听见狗老大的谈话,也对那沙漠奇塔起了贪念,尤是眼馋庾麟洲搜揽的武功秘籍。
四恶打开机关时,地下机窍的转动引发流沙,周围皆被波及,但他离着一段距离,反倒吃住了力,趁人不察,先一步跃入。
至于双鲤听到的怪音,不过是轻功运至极致的风声。
公羊月欲追,杜孟津拼着最后一口气叫住他:虽缺一角,然开阳不灭。年轻人,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