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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9)(2 / 2)

打不得骂不得,晁晨看着那个白眼,气得上下牙直打颤,头回巴不得公羊月在身边,若换作是他,总有一百种手段叫人开口。

见他无后话,丁桂不再搭理,沿途又是讨饭又是讨酒,等出了城,三步一饮,到村落时已是两眼发昏。晁晨锲而不舍跟在后头,看人摇摇晃晃,想扶忍着,想拉又不甘,也不知自己在较个什么劲。

村口,顺儿娘浣衣归来,正就着木架子晾晒,眼尖瞅着他,忙从被褥子后头探头:你是那个

不要再让他出去偷酒,谨防被人打死。晁晨叹了口气,言尽于此。

闻言,顺儿娘朝外挤了挤,这才瞧见朝山坎子上踽踽独行的丁桂:偷酒?晁晨颔首,她见眼前的青衣先生脸色明显不如昨日和善,心知有故,便热心询问,怎么回事?

听她这般闻,难不成不是个惯犯?

晁晨捕捉到话中细节,虽有疑惑,却还是一一告知。

顺儿娘是个懂道理的,忙给他赔礼:给您添乱了,说着又转头抓来个篮子,装了些自家种的葱蒜和农家菜,塞了过去,其实丁桂从前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他在山上打猎,幼崽从来都放生不打,逢见钓鱼翁,也给人说不足两指宽的小鱼,要给扔河里。

这人吧,就是话少点孤僻些,但从不跟人红脸,还常帮着乡亲打圆场。去年冬天,有几个调皮的娃儿山里遇着熊,俺家顺儿也在,还是他冒死给救回来,那手上两道口子深可见骨,足养了三个月。哎,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说说,咋就酗上酒?

顺儿娘展平挂晒的被子,拿手拍去边角的皱纹,深深叹了口气:我想起来喽!有天他从绵竹回来,脸色奇差,你昨个儿夜里不是说不太平,会不会会不会是撞邪!

撞邪?晁晨嘴角抽搐,哪那么多邪给他撞!

想到丁桂方才那副嘴脸,那可不像撞邪,分明就是痞子贱性欠人打。

说着话,顺儿他爹叉鱼回来,晁晨还记着人昨晚凶神恶煞的模样,赶紧道别离开,看得顺儿娘捂着嘴直乐。

等晁晨挽着篮子拿着菜回去,正好打门口撞见公羊月,后者上下打量两眼,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副诡异的打扮。

你这是,洗手做羹汤?

晁晨本就憋屈,当即揪出一撮大蒜,道:这个给你煮一锅,你喝吗?

打嘴炮的终极奥义就是比谁更狠更能忍,公羊月自然看得出他在说气话,便也顺着往下讲:喝啊,你煮我就喝。语气坦然,眼神诚挚,嘴角上挑,似笑非笑,晁晨瞪眼,气得一噎。公羊月看他吃瘪,见好就收,忙又追着揶揄:喂,谁欺负你了,你求我,我就帮你揍他。

晁晨低声嘟囔:早两个时辰说多好。

嗯?

没什么!晁晨猛然惊醒,闷头钻进屋子里,啪啦阖上房门,背靠而立。等门外没了声音,他忽又想起调查山坳的事,火速开门追出,结果人早失去踪迹,公羊月?公羊月!真走了?

接连两天,晁晨就跟撞邪一般,只要往绵竹城里晃悠,一准和那个叫丁桂的酒鬼撞个正着,叫他见了酒肆都下意识绕道走。不过天意从来弄人,缘分到来,随便出门左转也能打个照面。

次数多,心里头逆反,晁晨鬼使神差竟一路跟了上去。

丁桂像摊烂泥般醉倒在城墙根下,附近一棵大香樟下,有几个抓石子儿的孩子,街头巷尾混惯了,一眼认出这个近日常爱偷酒喝的家伙,学着大人模样斥骂,又捡起地上的土块和碎砾砸他。

晁晨起初很是担心这一手将其激怒,然而,那醉鬼掀开眼皮,一看是些个小屁孩,倒是没动手,只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们。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孩子也失去兴味,嘘声一哄而散。

丁桂砸吧嘴,跌跌撞撞扶着石墙爬起来,伸手挡了一把刺目的日光,依稀辨出回家的方向,摇摆着走出了城。

官道上迎面碰着个推板车的老翁,他有意识避开,却没曾想路有坑洼,车轱辘陷落。板车上压着几大捆新苗,老翁昏聩,扶着车辕使劲想硬推出去,结果车没推动,自己却别着腿,连着整个车一块儿侧翻。

晁晨追上来搭手,却给丁桂抢了先。

那醉鬼退了回来,单手扶正,直接抓着侧沿往上抬,硬生生把板车给抬出了洼地。老翁喘上两口粗气,想拱手道谢,然而那醉醺醺的人已走出老远,再回头,是个青衣先生追到车前,叫他很是疑惑。

藏是藏不住,晁晨大方跟着,丁桂只偏头瞥了一眼,没有驱赶,似是默许他的追随。

等到了山坳,村里人来来往往和他热络招呼,晁晨不自觉心又软了。今儿没给顺儿娘拉去侃大山,晁晨一路跟到坎上,眼瞅着丁桂在进屋时脚步发虚,磕在几块白石头砌成的台阶上。

那阶梯不整,断纹处形成锋利的棱角,就着那魁梧的身躯,跌一跤可摔得狠。

看他半死不活躺在自己脚边,晁晨认命似的,把人半拖半扶弄回了石头屋。屋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夸张正中一张只铺了一层薄褥的石榻,锅灶堆在一角,一张条案一面竹席,和着墙上挂着的乱七八糟的狩猎工具。

血水浸湿裤腿,丁桂咬牙撕开布帛,想就着碎裤腿包扎。

怎么着身边也跟着个神医,晁晨该有的常识是一点不少,忙制止:你腿上都是泥,脏得很,得用净布裹缠,我去烧点热水,先濯洗伤口说着,他先往附近人家要了点白布,而后赶回来烧水。

灶上倒是有口锅,就是看着像几个月没动过,全是灰,晁晨又挽起袖子涮了一遍,这才搬来干柴生上火。

自打公羊月说了那句洗手做羹汤后,事态似乎当真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等忙完种种,晁晨转头一看,顽固的丁桂已经就着那破脏布把伤口缠裹好,翻转身子面墙而卧,哼都没有哼一声。地上沾了些草药碎叶,像是从榻下一个破瓦罐里洒落出,对于猎户人家,常备止血草药倒是不奇怪。

晁晨反倒不气他,只是有些气自己。

丁桂冷声冷气地说:死不了,你滚吧。

晁晨转身出门,衣服带子勾在门前一捆垒一捆的干柴上,一不留神拉塌成片,他忙捡回来复原,却在木枝间发现一只瓦罐,罐上有盖,揭开一看,里头塞了不少烤枣桂圆和茶叶

这种烹煮的方式晁晨见过,在出敦煌的路上,陇西的氐羌人管这个叫罐罐茶,双鲤尤其爱喝,叫他印象深刻。

氐羌?

晁晨柴也顾不上摆弄,搬起瓦罐进屋,把大锅里的水倒入,换到炉子上煮。

俄顷,烤枣桂圆的甜味和着茶叶的芬芳,氤氲满整个屋子,丁桂鼻头动了动,坐不住,翻身要起,扯动伤处倒抽一口冷气,龇牙咧嘴瞪着晁晨:你为什么还没滚!等等,你在煮什么你

咕咚

晁晨把灶旁的小碗洗净,重重搁在榻边,又顺手干脆将整个瓦罐端了过来,用破布包着,倒出茶汤,蛮横地抬手:喝!醒酒!

都说老实人不发威则已,一动怒脸白得吓人。

丁桂噎声,好半天才找回点气势,连茶带碗一块给掀飞出去:滚!老子叫你滚啊!

晁晨没有走,而是不自觉模仿起公羊月平日嘲讽人时的态度和语气,居高临下望着他道:你是氐羌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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