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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3)(2 / 2)

姚苌继承了秦之国号,但对他们这些氐族人来说,却不认那小小胡羌所立之国。

晁晨终于插上一句嘴:你就是那时流亡至此?

我向西一路到姑臧,有心投靠凉王吕光,他虽亦是野心勃勃,拥兵自重,但却不似姚贼那般可恨。然而,几次大难不死已属上天眷顾,多年留下的伤痛致使我再无法上阵领兵,我就漫无目的地走,走到西平,又翻过雀儿山,到了西蜀遇到顺儿一家,最后迁到这山坳中。丁桂痴笑一声,眼中如冰晶莹,运命往复,又回到原点。

命运往复晁晨抬眸,望了一眼山那边灼灼桃林后死气森然的墓地,心脏猛跳,不自觉复述道。

当初那些死尸,还是我手底下的人负责掩埋的,地点我并不在乎,直到我上山打猎,遇到山民为我指路,我才晓得。丁桂以手捧心,晁晨瞧见他的动作,终于明白他为何心有不安。

两人同时缄默,只余山风乱吹。

良久后,晁晨小声询问:那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把真相公之于众?

几度开口都觉着无法启齿,他始终难以将话说尽,只能双目放空,径自盯着鞋尖出神,焦躁地不停吞咽唾沫。

丁桂也算是经历过三代两国,生死一线都不知有多少次,什么没见识过,打晁晨第一次追问公羊迟的事时,他就知道人心里动的念头,只是一直不曾挑破。他其实也有些怕,怕晁晨大咧咧表明心思,因为对他来说,所谓不安只是杀孽过重,对于征伐他从没后悔过,两军交手,不战则亡,作为秦国的将领,对敌人永远不可能心慈手软。

好在,晁晨的吞吐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不至于步步紧逼,哪怕最后的结果一样,但逼着做选择和自己做选择,终归不一样。

再陪我坐一会。

丁桂出声挽留,随即捡来一片绿叶,吹起哨子。

晁晨答应他的请求,把手搭在膝头,靠着大石头静听,心中却闪过诸多念头。身前人板着脸,毫无松口的倾向,他自知没有希望,毕竟这件事牵连甚广

如果丁桂出面,老人还没死绝,邓羌攻城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一个邋遢破落流浪汉的话,会有人信?如果不信,要证明他是苻秦的副将,会不会牵连到山坳里面的人;如果信,丁桂作为当年攻城的将领之一,那么在他说出事实后,他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就像他说的,立场相左之下,没有绝对的对错。

虽然晁晨很想帮公羊月,但是让他威逼利诱他人,甚至要付出性命代价,以他的为人和素来行事风格,他还做不到。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站在这里的人是乔岷,那样的话,定能毫无负担地擒走丁桂,逼他开口,那么即便有十万个托请,公羊月也会相帮;亦或者,公羊月本人在此,晓得真相后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痛恨邓羌害他阿翁,直接杀了丁桂泄愤,也不必贪多怕少畏首畏尾地谈条件。

一曲吹罢,晁晨起身,郑重道:保重。

丁桂松手,叶片被长风卷走,飞向悬崖。晁晨绕过大石,背身向后,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灌铅,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又怕自己一直忍住没回头。

就在他钻进灌木林前,丁桂重重拍打大石,叫住人:等等!

晁晨霍然回头。

只见丁桂扶着拐杖走出来,望着他定定地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不能牵连无辜,二

丁桂,我没有逼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

丁桂高声打断他:二!

晁晨闭嘴,沉默地听着。

二,如果我死了,请把我葬在这个山头,向着那边。字字铿锵有力,丁桂伸手一指,那是桃林的方向,是曾经蜀军埋骨的地方,也是秦国国都长安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参考资料《资治通鉴卷一百三》

声明:历史大事件没有变动,但公羊迟为虚构人物,所以刺杀相关事件,是在虚构杜撰!虚构杜撰!虚构杜撰!史书上记载很简单,就是邓羌击张育、杨光于绵竹,皆斩之一句话。

另注:本章丁桂追忆的史事参考《资治通鉴》+《晋书》

未免大家混淆,特此说明:苻秦就是指前秦,皇帝都姓苻;姚秦就是指后秦,皇帝都姓姚,以此区分(这个会提到比较多,一是为了接前传,二是后面还有长安卷)。同时燕帝是指后燕的慕容垂,西燕王是指西燕的慕容泓(这个提到会比较少,因为除了开篇,燕国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剧情,而开篇的时候西燕已经被慕容垂灭了,所以只剩一个燕国)。

第086章

话到如此, 任何分说都是多余,晁晨只能颔首答应,并保证第一个条件亦是他思虑的, 所以需得好好准备。心里的秘密都尽数掏出, 丁桂一口气泄去, 瞬间如苍老十岁,无论眼前人再说什么, 他都不置可否, 只道自个还想独处一会,遂赶人下山去。

晁晨临走犹豫, 怕自己行踪有失, 会连累他,想接他往魏宅暂居, 但丁桂是个犟脾气, 说什么也不肯, 还骂他瞎担心,说自己好歹也曾是名将麾下, 勇猛善战, 几次绝处逢生, 哪需要一个文士保护。

保护他, 便是看不起他。

晁晨不与他口头争,心里把事给装下, 想着等下山后回去给几人商量, 依魏展眉和公羊月的关系,请他寻几个人照看, 该是没什么问题。

分别后,一路下到山坎头, 晁晨心里不上不下,称不上悲痛,也说不上高兴,没有一点办妥事后的轻松和兴奋,以至于他闷头一个劲儿快走,差点直接出山,忘了捎上乔岷,等他回头叫人,那黑衣青年正正襟危坐在小马扎上,抱剑而待,一丝不苟。

至于身后的屋子,不知何时,已被洒扫得出尘干净,被褥归叠整齐不说,锅灶全被涮洗过一遍,矮几和食案被整齐堆放在脚落,油灯里添油,水缸里灌水,门口木柴一捆捆贴着石壁整一周。

晁晨走进柴扉又退了出去,很看了好几眼。

乔岷知他疑惑,随口解释:干等着无趣,就随意弄弄。

这这叫随意?

明明就差把整个石头房子翻新一遍,晁晨扶额,再仔仔细细回忆同路以来乔岷的所作所为,难怪刚开始的时候,公羊月都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要接应的下一步,不是热心,也不是洞察超群,而是这人根本护卫当惯了,遗留下的习惯闲不住。

晁晨体贴,不拿人家的私癖说事,因而很快肃容,端正对他作了个揖,谢他今日肯护卫自己出行。

不必谢我。

乔岷却摆手婉拒,憋了许久,才又憋出一句:公羊月该是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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