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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8)(2 / 2)

可他母亲孙氏非但不同意,还将他臭骂了一顿,常安心里怨气横生,壮着胆子与她吵嘴两句,而后从家中一口气跑了出来。

常言道,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定是老人住惯了,不适应城中生活,晁晨好心说帮他劝,哪想到常安也是古怪,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自个愁眉苦脸的哀叹:没用的,谁都帮不了我,根本无力改变。

晁晨嘟囔:我都还没说呢

常安斩钉截铁:不用试了,结果我晓得,想来注定。

晁晨纳闷,一连三问:怎么就晓得了?又从何而来的注定?真的不再试试?

常安摇头:晁先生,我谢你好意,道理我都懂,只是哎,算了,还是任由我沉沦下去吧,不值得帮,如我这般不讨喜,活在世上没什么盼头。

你还知道自己不讨喜?

晁晨心里这般想,但嘴上仍旧说:你告诉我,我能体谅。

常安郁郁:这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两人揪扯了一会,公羊月回头找不见晁晨,寻着踪迹过来,常安抬眸看见他,拔腿就跑,反惹得公羊月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晁晨觉得好笑。

甭管怎样,依我看打一顿就好,公羊月朝他逃离的方向乜斜一眼,认真建议,多大年纪了还强说愁?

晁晨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晁晨要走,方向却又不是回城,公羊月追问:去哪儿?

我去看看他。晁晨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撂下话。

公羊月哼了一声,想想又没忍住开口,隔着老远喊:要我帮忙么?

晁晨回头,看他脸色,揶揄道:要你去打架?而后又边走边嘟嘟囔囔,你自己的母子关系还不明不白,有那心思,不如想想你和公主的事怎么解决,她如果知道你要离开云中,即便长痛不如短痛,怕也是要伤心好一阵子。

常安跑得太急,给草丛下的碎石头崴着脚,正扶着树歇息,晁晨脚力好,翻了个小坡,便将他给追上,可给人吓得单脚横跳,战战兢兢问:小侯爷呢?

晁晨没好气地唬他:他说要给你打一顿,正在抄家伙呢!

闻言,常安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干脆把双臂垂挂在膝头,整个人耷拉着脑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打什么打,不如来一剑痛快。

这语出惊人,差点给晁晨惊得脚底打滑:不错,挺风趣。

我没说笑,常安重重叹气,说来惭愧,小时候我曾恶毒地想,如果有一日我死了,是不是我娘就会予我多一些关注,会痛哭流涕,会后悔,会内疚地说:若对达观心肠再软一软,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摘下儒巾,脱下学子衣裳,预示着这一刻他想暂且摆脱儒家天地君亲师的束缚,只做个爱恨分明的俗人,但有的思想深入骨髓,他坐立难安,最后又规规矩矩将衣冠折叠整齐地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被老天怪罪,让人瞧来又滑稽又可悲。

达观,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恨透了我的性子,我也想像燕兄一样,与人谈笑风生,也想像小侯爷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可我做不到,如果不是我娘,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常安捡起地上的碎石子,用力展臂,抛向小溪沟子,砸出大片水花。

情感如溃堤,他再也憋不住话。

晁先生你知道么,我感觉不到任何喜爱,不被任何人需要!世上才子千千万,燕兄也只是可怜我。常安捂着头,痛苦地呐喊,小时候,娘动不动就骂我,不论我做什么,是好是坏,她都不满意!是,也许大家会说,慈母多败儿,可她凭什么那般严苛于我,凭什么义正词严地批评我,就凭她贪小便宜,嘴碎,爱攀比?

晁晨蹙眉,不置可否。

常安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很是颓丧地续道:我很羡慕燕兄,燕夫人是那般温柔贤淑又善解人意,说话从不会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也不会动不动就上手,即便是要训斥人,也是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可是我娘呢,她只关心她自己,她根本不在乎我,只会不停找麻烦,不停让我为难!

我记得小时候,她去镇子上买菜,为了要便宜一文钱,挑挑拣拣故意说菜烂,有时候还会怀疑人家讹她的秤,为了一文钱撸起袖子泼妇骂街,那样子多难看,一文钱又能做甚,还买不来一个烧饼!

每回他去学宫旁听,路上撞见,都悄悄避开,羞于同路,更怕为同窗笑话,有一个母老虎似的母亲。

后来有个先生,听说我资质上佳,便说要领我念书,你猜我娘听说后做了什么?她竟然拿了许多东西给人塞去,又是陪笑脸,又是说好话,教人尴尬不已,常安不解,我是凭才学博人提携,为什么要低三下四去求,左右看见,还以为我是谄媚来的,人家先生也是个清白直善人,如此一来,反教人污名恶臭!

还有一次,是十岁生辰时,娘带我上酒楼吃了一顿,店家听说是好日子,便送了碗长寿面。这本是教人高兴的事,可结账的时候,她却故意说小孩子没吃饱,能不能再送一碗!她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向人讨要,我们又不是乞丐!

这样的事还有许多,一件件、一桩桩压在常安身上,直到喘不过气来,他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丧气,努力读书,拼了命要逃离那个家。直到遇上他生命中的贵人燕才,为他举荐,他终于松了口气,为可以如愿摆脱噩梦而高兴。

那一天他发誓,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破地方。

可等他到了盛乐,见过人间富贵,见过盛世浮华,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他想了想,又不争气心软

那毕竟是他的娘,再是不好,孝道亦不能免。

可他娘呢,他娘从来只顾自己,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不会体谅他的难处,就像茅坑里的石头,顽固不化。

说到最后,常安似迷途的孩子,眼泪汪汪地揪着晁晨的衣服:晁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做,怎么做?

是啊,怎么做?

晁晨轻轻拂开他的手,起身沿着小溪走了两步,兀自沉思。

这时,溪对岸走过一对夫妻,丈夫背着满担柴,垒起如小山,直压得他气喘如牛,妻子左提一筐菜,又拎一只鸡,步履轻快很是轻松。

丈夫瞧来,心里头不平衡:哪有你这样当婆娘的,一天到晚懒得像猪!

俺懒得像猪?家里水是谁挑的?菜地的草谁锄的?肥是谁施的?孩儿把屎把尿谁做的?昨个俺给人浆洗手都搓破了,也没见你关心一嘴巴!妻子反唇相讥。

你挑了水?昨个那一桶明明是俺挑的!还有二小子把尿,俺明明把过三次!

妻子稍稍冷静下来:你上午挑的还是下午挑的?

上午。

那早用完了,俺下午又去挑了一桶,俺还说只有俺在挑,忙前忙后把完孩子屎尿回来,见你屁都没放一个!妻子咋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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