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好赖是真有效,不过却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赞的锦囊妙计。
柴笑勉强应下,出门前拦了一手,从柜子后拖出一把长刀塞他手中:公羊月,你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的看家功夫不许使!有什么问题,俺顶在前面!
只要不是殿主出面,一柄破刀,对公羊月来说倒是够用。
晁晨在旁看得有些不解,边走边问:这又是什么道理?
柴笑看他气质彬彬,连同那个背着药箱的男人,不像是走江湖的豪客,一边动手一边解释说:知道刀谷怎么灭的么?当年就是不服羯人朝廷,给出兵踏平的,后来北武林正邪两路道上的人都有个默认的规矩,各家报仇报怨全凭本事,江湖事不许带朝廷,否则就是他娘的叛徒!
听来了然,晁晨才惊觉,原来这当中有如此多门道,江湖人看似谁也不服谁,谁也不听谁,但实际反倒最讲规矩。再看那公羊月,默然不作声,收好配剑,乖乖拿起长刀一路打出去,想来也是认同柴笑的道理。
毕竟对他柴老大来说,从跟千秋殿撕破脸皮开始,就没打算再上道。
出镇,杀退第一拨人后,手头上是放松,但气氛却仍低迷,柴笑见惯风雨,惯常会苦中作乐,便有心玩笑道:你们说,是过去苻坚麾下的那个芥子尘网厉害,还是他娘的蜃影组的狗鼻子追踪调查厉害?
芥子已亡,蜃影组虽存,但若是我们今天跑过了他们,天下第一可就是我们的!公羊月唇角一勾,无不自傲。
双鲤受了鼓舞,拍手道:我要当天下第一!
好,天下第一!晁晨回首偷偷瞥了公羊月一眼,刹那间也觉热血贲张,遂附和道:诸君,那可得拿出看家本事
崔叹凤打手不行,便从他那个百宝箱似的药篓子里贡献出些奇奇怪怪的药粉,双鲤则摸出沿途搜集来的乱七八糟的道具,晁晨紧握绕梁丝,在中部防着左右,同时准备补刀漏网之鱼,公羊月和柴笑则一个领路,一个断后。
双鲤笑着说:我连诨号都想好喽,就叫飞羽队,刚好对仗工整。
公羊月很不给面子:柔柔弱弱太难听,怎不叫飞鸟队呢?依我看,要叫急火流星。
崔叹凤摇头:天星摇,彗星坠,意象不好,不可不可。
柴笑拍了个巴掌:还不如叫飞毛腿!
俗!
真俗!
晁晨想了想,给起了一个:那就叫急脚神行!所谓急脚,本就指送递之人,神行又拟作快,又道是《列子》有言: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打住!双鲤据理力争。
公羊月径自点了来,不容旁人置喙:既俗又雅,还有那么几分江湖味,就晁晨说的这个。而后,还专门在双鲤发顶上揉了一把,不许偷偷骂我偏心。
不骂就不是了?
柴笑拿着双鲤的金拐子,快速奔过城楼,对着望台发射,守城燕军并非肠肥脑满之人,登时招来弓箭,在城垛上列阵以对,朗声高呼
来者何人?
听好了!双鲤嘴快,上赶着去接,可张口是一激动,就给喊成:我们是代国顶顶有名的急脚流星飞鸟腿!哦,不是
还没解释,人已给公羊月拉走。
晁晨!
晁晨刚用绕梁丝绞住一人,听见唤,立刻将蜃影组的扔过去,双手将双鲤接过来,公羊月则接手,起掌把那黑影推往城楼,楼上落下飞箭如雨,将尸首扎进草里。城上的守兵着人禀报统管城防的北军中丞,是否开门追击,趁喘息之机,公羊月先带四人撤离,柴笑操着菜刀拦截活人。
蜃影组二组势力跟进,没见到公羊月,只瞧他独自守关,不禁喝骂:你这可是乱江湖规矩!
来吧!狗急跳墙,莫得办法!柴笑活动双肩、脖子和关节,卡着燕军调派的时间动手。
城楼小兵传信时,望台顶上跃出个光脚的孩子,穿着银色的鲛纱长衣,紧紧盯着远去入山的晁晨手里那一截绕梁丝
公羊月改装,且未使剑,他没有认出,但这东西,他却耿耿于怀。
晋阳城俱舍书馆后花园废墟残存的碎片显示,曾经有人在此布下杀局,借用的就是公输府的绕梁丝,而根据段赞的消息,同公羊月一道诱杀了阿陆的书馆先生,手里头就有这么一截。
白衣的少年刚要跃走,被随后落下的一道影子绊住:萦怀大人,您要去哪里?
你管不着。
可,可是段大人要求您刺杀魏王拓跋珪,你乱走,他会生气。
萦怀转头,目光空洞,似在思考和衡量,他对人情世故没有分辨,不觉得这人是监视,也不觉得这话是威胁,只是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段赞那张生气的脸,不经意垂下眼眸,僵在原地。
前阵子,段赞写信去代国,给一个姓丁的家伙,想让他想法子拖延战事,只道大家同路一场,若是自相斗争,反倒让南边捡了便宜,哪晓得那个姓丁的竟然回信说,除了江木奴,他段家人没资格命令他。
如果不刺杀魏王,段赞就会很头疼。
嘘,不要告诉段赞,我去看看,很快回来。萦怀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城墙滑落,甫身入草,赤足狂奔而去。
进入燕山,穿行过一道隘口,峭立的两壁间只有一座吊桥飞跨,公羊月四人歇脚等了片刻,柴笑赶来,身后已是无人,扯着嗓子喊:崩怕,没人!
刚说完,背后就甩来钩子,将他绊了一跤。
嘿哟,真是打不死的臭虫!柴笑拎刀劈断铁链,招呼人赶紧过桥,而他自己则背对着且战且退,点了点人数,见蜃影组第二队浩浩荡荡小二十人只剩三四个漏网鱼,倒是也不怕,学那张飞板桥一喝,刀子舞得哐啷响。
那吊桥年久失修,就跟个摆子样,双鲤跑在前,身量又轻,脚步虚浮那是一晃一荡。慌张中她下意识伸手去扶绳子,手从腰间抽过,刮落了别在腰带上的小瓷瓶。里头装的是崔叹凤给配的去湿火气的药,眼瞅着滴溜溜滚到垫脚的破木板上边上,轻重缓急心头一过,她是没捡也不瞧。
偏不巧,崔叹凤正在她后头一位,见着药落,下意识甫身去捞。
这一捞,没捞住,瓶子往山涧里落。
崔叹凤当即伸腿,脚背接来往上一踢,直接踢过对岸,落在杂草中。一气呵成后,这大幅动作后遗的症结严重,直接导致重心不稳绳桥再晃荡,且火石电光之间,更有柴笑的呼声从后传来:快走,快!快走!他们要砍绳子!
蜃影组的人也不傻,激战几招后,也不恋战,改换策略,明白只要断了后路折损同伙,柴笑少无接应支援,势必也跑不脱。
双鲤返身,拉住崔叹凤的手:快!
公羊月只瞥了一眼,命令道:双鲤,上火雷!
双鲤起初犹疑,但看如今形势,只能信他,于是用另一只手探入布包,抓出一把火雷子,向上抛出。公羊月挥袖,也不接触,以内力将暗器扫过去
老柴!
只听声如滚雷,对崖上当先两人被震飞,绳索紧随其后崩断,吊桥下落,如摆子一样朝此山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