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翊登时涨红了脸,尴尬地拼命摇头否认,可纵使能说服旁人又如何,不过自欺欺人,初见时她确实为修、乔两家的旧事斗气,但自从心有意后,留下是为了离他更近。
不是一桩好姻缘。卫洗话很直白。
怎么说也是位尊长,看他没有阻拦,张修翊这才松了口气。
姻缘好不好,不该是冷暖自知?何况,有没有姻缘还难说。
卫洗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步我和阿念的后尘。
张修翊脱口而出:阿念公主是因为什么死的?
卫洗脸色很难看,过了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扶余玉。扶余玉只是点燃火药的引子,真正致命的是背后的扶余宝藏。
回到客栈,晁晨已装了一肚子的话,适才在国师府不好言说的内容,眼下都有了合适的谈机。
如果张修翊没有说谎
会不会是乔岷另有打算,所以故意不相认?毕竟七剑卫涉足宫中,自然会有身不由己的事务缠身。
崔叹凤道:难以下定论。
晁晨又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真是两个人,比如孪生子?
公羊月道:不好说。
只有双鲤比较在意那个国师:她就这么放我们走了?一边问,一边不安心地把门窗检查了三遍,确认外间连只野猫野狗也无。
别看她虎头虎脑,实际聪明着呢,如果她说请我帮他调查,我肯定不会同意,越是这般话说三分,点到为止,越会引人深究,你,还有你,不都如此?公羊月目光从晁晨和崔叹凤两人身上滑过,至少到方才为止,这二人切切实实是在思考乔岷的古怪。
晁晨总是揪着些奇怪的点子反问:你为什么会不同意?
天生反骨,就爱对着干,你有意见?公羊月冷笑,再说,我干嘛要帮她,她谁,有这么大面子。
不知为何,隔不多久晁晨便会产生一种公羊月好说话的错觉,直到被他一句话噎死,然后周而复始,反复重来。
那得要多大的面子?谁又能请得动?晁晨随口找话,并未细想。
公羊月抬眸:譬如你。
咳咳,晁晨呛着嗓子眼,赶紧走过去将公羊月拉开,避着人,岔开话题,我不爱吃甜食,别给我塞那么多桂花糕,现下满肚子都是那味儿
公羊月凑近轻嗅:香。
瞧那恶狼般的眼神,可是还来劲儿了,晁晨推了一把,问道:说正事,怎么打算?
公羊月想都不想,答道:当然是自己查,乔家这么大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国师不比我们顺手?
呵,这你就不懂了,公羊月斜眼看去,她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可怎么见,却很是头疼,他顿了顿,嘴上噙着笑,像是坐等好戏,这正门进,本来她便与姓乔的不合,悄悄去,万一被逮个正着呢?
夜有风来,摇曳枯枝,丸都山城迎来初雪。
乔岷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倒是将站在盥盆前濯手的男子吓了一跳。丁百川将擦手的帕子搭回架子上,这才转过身来,轻轻问道:做噩梦了?
丁先生,您怎么来了?乔岷半眯着眼,将手落在太阳穴上扭按。
丁百川诧异:不是你写信给我?
乔岷仔细回想,感到抱歉:是,对不住丁先生,我,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住,我没有想到张修翊看着像个酒囊饭袋,实际那样难缠,她她对兄长,她神态,举止,甚至是行事风格我都可以学,唯独情思学不来,我无法面对一个心有爱慕的女人他两手猛然捧住头,痛苦难抑,如果再拿不到扶余玉,就无法和魏王做交换,也就没办法救他
没有办法救他真正的君主,百济,阿莘王。
他抬起头来,眼中惶惑,促声喊:我又梦见他了!梦见他拉着我的手,请求我一定要救救他的臣民,他不愿意举国为奴,臣服于高句丽的脚下。丁先生,我梦见他满身是血从居拔城的城阙上纵身跃下,不愿随我离开战场,我
叮呤
丁百川提起系挂在腰带上的金丝玲珑球,在他耳边轻声一摇,球中似有滚珠,撞动内壁,发出如风铎一般清脆的响声。
乔岷冷静下来。
丁百川嘘声一叹:你想清楚了吗?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影子,是王上让我觉得,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做自己,我不是乔岷,也不是七剑卫的卫长。乔岷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中原不是有两句话,一句叫士为知己者死,一句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丁百川有些彷徨。
他很想问:那你不还以乔岷之名远赴中原,既然想摆脱,那为何不彻底?但他终是没狠下心,只是别过脸,淡淡道:一往无前,那还有什么不放心?
乔岷略一沉吟,急切道:公羊月来了,他如果知道真相
让他知道。
乔岷愣怔,失手打翻他端过来的凉水,不能信自己耳朵听来的话:为什么?
丁百川负手而立,在屋中踱步:中原有个大禹治水的传说,禹的父亲鲧治水之策为封堵,最后失败为终;禹却截然不同,反倒开河挖渠,采用疏导之法。同理,你越是掩饰,越会惹人怀疑。
您的意思是
相处了那么久,还不了解你的同伴?听你先前的说法,他们都是慎思明辨且笃行之的人,既会择机,那便晓得知难而退,什么样的浑水他们一定不会涉足他国内政,只要让他们知道你是谁,你为谁,他们一定会离开。
乔岷从榻上跳下地,连衣裳也顾不得穿:我去说。
丁百川叫住他:不,要让他们一点一点查。
以公羊月的性格,送到嘴边的一定不会吃,送上门的一定不会信。窗子还开着缝,乔岷身着单衣站在凉风里,神思恍惚,眼前人明明只是听自己谈起过去一年来的见闻,但却好像对公羊月的性格了如指掌。
那就拜托先生您了。乔岷拱手。
无妨。丁百川摆摆手,看了眼刻漏,离天明尚早,便劝他休息,养足精神方才好应对之后。
乔岷躺了回去。
丁百川往外走,推门时忽问道:十八,如果失败,你会怎么选?
乔岷两眼望着房梁,没有半点犹豫: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护卫他,这才是我存在,真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