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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45)(2 / 2)

江木奴剑指向其一点,嗔声叹,这步辇虽无,但牛车却还能租上一辆。去往洛阳还有好长一段路,黑魁过于高大以至于区区车板竟无立锥之地,江木奴只能从腰带里抠出些钱币,予他买牙糖吃,让那大个子自个消遣玩乐,美其名曰偷得闲日。

叶子刀瞠目结舌,以至于俩眼珠子就快贴上黑魁掌心。

你也想吃?

不不,不,叶子刀连连摇头,他可不是三岁奶娃娃,还逮着人要糖吃,可就算他三岁,也没有糖吃,那时他已置身死士的苦训,为了活下去而迫使自己生出铁石心肠,哪会说什么撒娇讨喜的好听话,我只是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黑魁只听从江木奴的号令,因为心智异于常人,从旁很少与之交谈,叶子刀想当然依从过去的经验,认为他们不过是臣属附庸关系,不,说得再难听些,叫主仆,任打任骂,任杀任发卖。

但现在,温暖得却像亲人。

糖没有,不过可以尝尝这味儿。江木奴在车辕上一拍,叫停牛车,嘱咐赶车人往一旁田梗上的青草丛中,摘取了两把酢浆草。

江木奴拈来一根,捏着叶片,就着细茎送到嘴里吮吸,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叶子刀心生狐疑,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两根,那汁水在口腔中炸开,酸甜滋味自舌尖往舌苔蔓延,竟有些上瘾。

这草不苦?

有些地方又管它叫酸溜溜,牙疼含着有奇效。

叶子刀去捧剩下的:再来些。

都给你。

江木奴给他帮衬一手,笑容和蔼,即便面具挂在头顶,露出满是疮痍的脸,可顶着明灿灿的日头,也不生惊怖:我一个断腿的废人,能有今日之所成,荣耀皆归咎于你们,你们好,便是我好。

叶子刀很吃这一套,心生鼓舞,不停搓动两掌:那接下来我们

江木奴极目向山川外:子刀,我要教你另外一个道理。他顿了顿,声音柔和却有力,最大的敌人永远在内部,世上从无坚不可破的势力。待他双眸回看时,已蕴满凛冽,像如风的宝剑,教人心颤。

什么意思?

江木奴自顾自解释起来,语速明快,带着一股子自我沉醉的嚣张自大:燕国、代国乃至晋国都蠢蠢欲动,秦国却已许久未见动静,你说他们这么沉寂究竟是在做甚?养精蓄锐,厉兵秣马,还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叶子刀苦笑,这对他来说就太过于深奥。

江木奴又打着手板节律,兀自往下讲:不忠心不能要,既然已有备选的目标,别的自是能舍就舍,能断便断。

叶子刀努力抠出一两个稍稍能接上的字眼:不忠心,主人,您说的是秦国?

江木奴露出赞许的笑容,如慈父般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子刀,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发家的吗?

叶子刀摇头。

现下的秦国继承的是前一个秦国的国号,为区分,百姓又以君王姓氏作别,旧乃苻秦,新立乃姚秦。姚秦的开国之君姚苌本是秦天王苻坚麾下的一员猛将,官至龙骧将军,龙骧这一称号意义非凡,只因那苻坚早年也曾任此军职,放在江湖上,左右不过衣钵传承之美谈,乃高看之相。

那不是顺风顺水,位及人臣?

倒不至于,苻坚确实称得上贤明之君,他手底下卧虎藏龙,一个姚苌还不足以执钧当轴。纵观这天下崩裂乱局,多少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而这些天王皇帝中,足有六人都曾为苻坚效力马前,为臣为将。

叶子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帝王也是如此,气味相投,所以能搁一块儿扎堆。

后来呢?

后来?后来苻坚大败淝水,秦国元气大伤,一朝嬗变,内乱横生,逐步四分五裂。姚苌带人围剿新平,逼迫苻坚禅让,苻坚不肯,遂被其亲手缢死于佛寺之中。

是姚苌动的手?叶子刀大惊,哗然而声不止,很是失态,可我听说,姚苌即位以后,给苻坚追封谥号,甚而奉其为正朔,所以才继承了秦之一字,真相竟是这般不堪。他心中激荡,远比想像更为猛烈

那是不忠不义。

叶子刀自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贰臣,但大抵不过从前的主子都不是什么好货,所以心里没个负担,可就是这样的他,听完江木奴的叙述后,也觉得过分。

这大概就是他和帝王之间的差距。

江木奴在他肩上按了按,轻咳一声,一面将目光瞥向后方,一面拖长尾调悠悠道:所以为何自古以来多有夷三族的血腥祸事,大概是上位者觉得有些东西烙在骨血里,永远也洗不干净,因而,斩草必得除根

只听夺夺两声,叶子刀横链一甩,飞出两叶细刀,穿过婆娑绿叶,打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女人落进丛中,闷哼一声,捂着伤处迅速撤退。驾车人停车,叶子刀大步外跨,欲要飞身去追,江木奴佯装受惊未稳,向前跌撞,将好撞在叶子刀身上,将他拦下,迟追一步,只得干巴巴望着人逃远。

哎呀!叶子刀跺脚,怒叹可惜。

跑脱才好,正合我意,我要布一场完美的局,江木奴却笑了起来,话里有话,燕国还没有倒,告诉段赞,拏云台的人往冀州来,想趁战乱分一杯羹,我想,他会很乐意帮我们缠住南边那位,使其不得分身,再遣丁百川好好保护拓跋珪回云中。

叶子刀挠头应下,但心中纳罕,方才分明在说秦,还以为这布局同姚家人有关,但现下却只安排了燕代两国,倒是两不相干。他这个人惯常是想不通即不想,另起一个话头,总之不钻牛角尖:那建康又如何?公羊月他们似是在打听不见长安里的三公,会否真叫他们给碰了个正着。

正着?谁?陈文鹄?他确实在江左,让公羊月找吧。

您放心?

放他一马。

听来这四字,叶子刀心想,或许这姓陈的问不出个所以,但却不知,江木奴另有打算,所谓放任,不过是不亲自动手,但凡立场相悖,总要争个你死我活,即便不是手起刀落,终也会落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局面。

总有人坐不住,不过,若是坐不住的分身乏术,那又该由谁操刀?

江木奴自艾自叹,兀自絮叨不止,叶子刀听不懂,干脆装个认真的样子,点头糊弄,其实一晃神,心思早飞往三山外,直到江木奴转过头,笑着问他:猜猜看,长安最好看的是什么?

我们要去长安?

不是现在,但很快。

最好看?嘿嘿,红珠坊的姑娘?说着,叶子刀脑瓜顶挨了下打,人稍有收敛,不再说俏皮话,而是苦思冥想后摆出个标准答案,左右不过西京戏。

江木奴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意,一字一句道:不,是自相残杀。

都说事不过三,但玄蝉来来回回在时妙曳处碰壁了整三十回,可她并不沮丧,穷得只剩下大把时间和钱的鄱阳公主,有足够的底气和支撑。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虹消雨霁、煦风和畅的日子,同二当家见上面。

时妙曳绕着她慢走一圈,摇头蹙眉,见其细胳膊腿,肤白肉嫩,于是出言拒绝了她拜师学艺的请求,且撸起袖子,现出陈年瘢痕。

早年当学徒时,身无背景的时妙曳可谓是受尽苦痛,练功刻苦,受伤卧床乃家常便饭,甚而同一个班子里的人还会相互妒嫉,因而明里暗里受欺负。秋冬最是难熬,天气干燥,伤口反复开裂,有时还需自个拿缝衣针缝补,加诸并无上品金疮药和天才地宝将养着,是观之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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