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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7)(1 / 2)

此人转醒后,神智昏惑间,一直念叨他的鱼篓,林远志想起当初他为减轻负重,给一脚踢到石头缝里,心中略悔,想着救人救到底,这才去河边捡,有了撞见公羊月和晁晨这一出。

鱼篓里没有半条鱼,篓子又给磕破了大洞,林远志想拿着也没用,掀起来看了一眼,取走那竹筒后,便随手给扔进水中。

灞水湍急,早不知漂流到何处。

屠三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按住他的手,林远志干笑两声,趁他松开,连连退到门边,背部抵靠在门板上。

榻上的老叟起身打坐,欲逼余毒。

身子上的毒给药草及时遏制住,但手指上给暗器打穿骨头的部位,却已腐烂,屠三隐冲着门前的男人抬眉,眼睛都没眨一下:去,把那破柴刀拿来,砍了?

林远志假装没听懂,明知故问:砍什么?

屠三隐沉声道:手指。

林远志打了个哆嗦,为这多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磨蹭半晌后,他才解下柴刀两手并握,一步一停走过去。

要说他虽是个粗壮汉子,但心真不硬,否则也不会在自身难保时,还随手搭救个生命垂危的路人。

屠三隐喝令:壮士断腕,砍!

林远志闭着眼,落了两次刀,一次落在木板上,一次沾了皮肉,可只割了条口子出来。看着外翻的红肉,他吓得把刀一扔,又退到了门边靠着。

没用!屠三隐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握住那根指头,连咬布也没叼,两眼一瞪,血丝一涨,那根腐烂的手指竟给他生生掰下来。

这跟村里杀猪宰牛根本不是一回事!

林远志啊了一声,抱头尖叫,拉开柴门就冲了出去。无意识跑出五丈开外,给老树根绊倒一跤,这才稍稍清醒。

看那老头没追出来,甚至屋里头再无动静,怕他疼死的林远志又摸了回去,支着头从缝隙往里张望。

还没走?

屠三隐抽气,语调明显柔和两分。

林远志低下头,犹犹豫豫:对不住,没帮上忙。

屠三隐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遂道:没走就去外面给我打一盆水来,林远志听了吩咐,捡了破铜盆就往外赶,屠三隐又给他叫住,等一下,一边说,一边单手拆下钓竿尾部握持处的鎏金环,这是老夫仅剩的家当,你是来投亲寻人的,找人得打点。

那个不字卡在喉咙,林远志给屠三隐凶狠的眼神吓得不再言说,乖乖接过金环贴身收纳,等打了水来,对着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掩上门出去。

告辞!

他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拱手抱拳,但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林远志有些沮丧,回头频频看,最后一拉包袱下山去。

他有个同村的伙伴,打幼冲之龄随家人去了长安,典当这金环,能舒服地找一段日子,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他救人,又不是为了钱。

长安城九坊间有一座水榭楼台名为倾波轩,其热闹繁华,可比拟建康城中那座历史悠久的朱雀楼,而倾波之名则得来于楼中宝珠铺地,珊瑚作案,火树银花临水一照而成琉璃千顷之貌。

稍微逮着个长安城的老盍稚问,人都会说,早些年上元节,钱氏一族都会在此设宴,豪富斗奢,几成笑谈。后来钱氏大变,上一代家主,也就是掌管长安公府诸事务的不动尊出事,财权收归苻坚所有,加诸公府里其他几家商人也都有冒头的倾向,这个规矩便给破了,长安好长一段时日再无谈资。

自古来笑贫不笑娼,城中的百姓都嫉妒那豪绅嫉妒得紧,巴不得人家出事,可真出了大事,捧场跑得比谁都快。

继收红头鲤鱼之后,当代钱氏族长钱胤洲又重开宴席,邀请长安有头有脸的商贾,仿照石崇再聚一场斗奢。不出半日,这消息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听说了没,那斗奢宴又张罗了起来!

真的假的?哎哟喂,当年钱家三子钱胤川做东办的那场上元宴老子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二十年过去,当时不起眼的四公子竟然已经坐上了族长之位。

那小子,还不是运气好!

那运气,真不是吹擂。

宁康三年二月的大火中,钱府入贼,族长钱百器惨遭枭首,长子钱胤海于火海中不知所踪,三子钱胤川死状惨烈,唯有四子钱胤洲因与略阳吕氏长子,也就是现今凉国大王子吕纂交好,入府做客,侥幸逃过一劫。

街头巷尾偶尔也有风声,说那夜见兵丁围府,这贼可不是一般盗匪,保不准是官贼。这传闻也只是在苻坚死后私下里作闲谈,毕竟钱氏还在,后人也并未再行追究。

想不到啊,想不到。先前叹运气好的那人一通摇头晃脑的叹息。

旁人便打趣他:想不到什么?你可也等着天上下红雨?做梦吧,你得先有个富可敌国的老爹才行,否则就算你家兄弟几个死光,也就留个谁都瞧不上的一亩三分地。

那人听来挖苦,将双目瞪如铜铃,狠狠道:才不是因为这个想不通,我是想不通,钱家老四打小一唯唯诺诺,性子软绵的小子,而今怎么就跟换了魂似的,手腕狠辣起来是六亲不认!

呸,就你想得多,这还不简单,有钱没钱两种人!

此言一出,闲扯的几人都捧腹哄笑。看他们聊得畅快,沿街路过的也想插一嘴,并且还真就有人如此做

你们这些人,也就看个热闹,知道什么,没看那几个富绅都勒紧裤腰带脸色发青?一准没好事,要我说,谁知道这鸿门宴背后运作的是谁,呵呵,万一看你富有,让你捐点军备呢?

你是说

旭日落下,晁晨沐在黄昏的柔光中叹了口气:拓跋氏大破燕国,秦国坐不住,蠢蠢欲动怕是意在东征。要打仗就需要钱,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让让,让让

这时,往倾波轩侧门的巷前有人开道清场,几个壮汉抬了十几口箱子往里走,路人只以为是今晚酒筵上开眼的宝贝,争相挤上前看,等那胖班主领着杂耍的学徒紧随其后时,众人才唏嘘一声散开。

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散乐百戏。

这次喊了戏班子,可见这回的钱族长口味同往日的不同,要是换了以前的,压根儿都看不上这市井玩意。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若不是怕僭越,只怕八佾舞都能折腾出来!

灞桥那日,公羊月既没蹲到人,又没查到凶手,转头从钱府收鱼的冤大头那儿掏了点钱,恰好听说这事,早早便赶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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