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抿了半刻,还是在应棉朵嘴扁下的那一霎听话的一字不差给她重复了一遍。
应棉朵其实知道自己是在为难他,知道让他说这样一句话对他来说有多“不容易”,就算晏停不说,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而生气,可是…也不能不承认,这会儿听他真说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开心的。
应棉朵习惯性地拿掌心去蹭蹭他下巴,嘴边勉强抿出一个笑,咕哝着再说了一遍:“傻停停。”
晏停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看着她,等她说。
“小时候那次发烧住院,我和妈咪遇到了爸爸,出院之后爸爸就经常约我们出去。尤其爱带我和妈咪去吃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喜欢吃的店。”应棉朵看他说,“离香樟书苑不远处的那个叫‘古早家’的早餐店你还记得吗?就在我最爱吃的那家肠粉店附近。”
她看晏停点头,继续说道,“有天我们从店里吃早餐出来,当时我被爸爸抱在怀里,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哥哥站在路边一动不动,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妈咪从小教育我不要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因为很危险。所以我跟妈咪说你看那个哥哥好奇怪喔。
“爸爸和妈咪听见我的话都往我指的方向看,可爸爸在看过去后忽然丢下一句‘抱歉’就把怀里的我塞给妈咪,自己从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横穿过去了……”
“我和妈咪都被爸爸吓到了,我甚至记得有两辆车险险地从他身边擦蹭过去,妈咪很担心,但还是没忘教育我说,有绿色的灯亮着时才可以过马路,爸爸那样做是不对的。只是当时那个哥哥站在路边太危险了,爸爸怕他出意外才会那么着急的跑过去,我不可以学爸爸。
“很庆幸的是,我爸爸没事,我看到的那个哥哥也没事,爸爸在那跟他说了很久的话后,脱下外套把哥哥不知道看的什么东西包起来小心捧着走了,那个哥哥也跟着爸爸走了。”
后来长大记起这件事,应棉朵问过山诣青那天晏停盯着看的东西是什么,他告诉她,是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被冻僵的小猫尸体。而晏停之所以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它看,那时他手腕上愈合不过九个月的疤就是答案。——只不过她当时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懂得这些。
她以为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很平常的遇见了一个人。
可是…
应棉朵反手握住晏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慢慢说,“可是后来,我在姑姑的幼儿园里又看见了他。我想跟他交朋友,一直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说话,可他根本不理会我,还很凶巴巴的推我…害我头撞到桌角,把我疼哭了…”
“停停,停停,”她说着说着,眼睛就忍不住往外流眼泪,紧紧握着他左手腕,看着他抽噎着一字一句问,“你说,你说他把我弄哭了,是不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是不是?”
晏停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口中微微换着气,强压着胸口的闷痛,半跪在地上,将泣不成声的应棉朵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揽进怀里。
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心脏在的那个位置,听她一遍遍的询问、确认。沙哑着声音回她:“是。”
应棉朵听晏停回复,才终于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也希望1月27号那天可以永远都不要来。
元旦过后,山诣青和应如是重拾心情,继续投入各自工作。
山峻留在西甫大学,应棉朵跟着晏停又回了临南公寓。
晏停还没放寒假,每周还要跟导师meeting两到三次,报告实验论文进度。应棉朵有时候跟着他一起去学校,她不能跟着他进实验大楼,他就让她在学校里的咖啡厅里看书等他。因为知道她在等着,晏停每到下课吃饭时间,没再忘记过,忽略过。
不用去学校时,她会找两部影片拉他窝在影音室里看。
有时候是爱情片有时候是喜剧片动画片。
爱情片看到主人公亲吻时,他们会默契的扭头去找对方的嘴唇,喜剧片看到好笑的地方,她会笑,而他会看着她笑。
日子一天天过,1月27号这天还是来了。
26号晚上晏家安排车来临南接晏停时,他将她顺路送回了香樟。
应棉朵知道这天对晏停来说有多重要,她不会说不让他回去的话。
在他把自己送到楼下时,她忍着没哭,只是抱着晏停将脸贴在他心脏位置,听着那一下一下,叫他名字,“停停。”
他脸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低应一声,“嗯。”
“你会好好珍惜你自己的,对吗?”
晏停抱着她,没有马上应声。
应棉朵自他怀里抬头,“为了我?”
晏停借着月色静静看她半晌,轻应一声:“好。”
看她眼里依旧难掩不安,他低头亲她,“过了明天我就来找你,以后你再也不会找不到我。”
“什么意思?”应棉朵因为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敢轻易下结论,怕自己理解猜测错。可看着他认真看着自己的那双眼,又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问,“停停,你是说你再也不会回去了吗?”
晏停吻掉她脸上落了一半的眼泪,低声回她,“以后只要你不想我回去,我就不回去。”
“真的吗?”她不敢信。
晏停吻她的眼睛,“嗯。”
*
1月27日是晏停的生日,也是他无缘相见一面的母亲的忌日。
这天,晏停依旧按以往每个节日时一样出现在那栋自小长大的房子里,也依旧照以往每一次一样以满含恳求和忏悔的姿态笔挺跪在那道门前。
皮鞋敲击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音也依旧熟悉和刺痛他心。
晏停在晏澈越自己而过那一刹,开口唤了句“父亲”。
晏澈似有意外,脚步停的稍许迟疑,直到听身后晏停再次唤了声,方才回身,将目光落到身前儿子身上。
“对不起。”
晏停视线落在眼前的鞋尖上,低哑的声音紧绷着,“这是我欠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