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呢?”冯凯问道。
“做实验。”
“做实验?你还搞发明创造啊?”冯凯惊讶道。
“你看看那个。”顾红星扭头朝办公桌上努了努嘴。
他的办公桌上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摆满了各种零碎的物件,看来都是从现场搜索出来的。有十几片乌黑的玻璃片,还有一些熏黑的小石块和几枚硬币。
“所以,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冯凯好奇道。
“那些都是我在现场找到的东西。”顾红星说,“本来我想着,凶手制作‘滚天雷’,肯定会在玻璃瓶上留下指纹的,可惜,因为瞬间爆炸作用,玻璃片都被熏得很黑了,即便是有指纹,也都被覆盖了。后来我一想,不对啊,只要有人碰到玻璃瓶,就会在瓶外留下指纹,反倒是瓶子里面的东西,基本上只有凶手才能碰到,更有证明力,所以我就把心思放在这些硬币上了。”
“我是问你在做什么?”冯凯纳闷这个顾红星,现在怎么越来越“唐僧”了?
“你别急啊。瓶子里面的东西,只有小石块、沙子和硬币,唯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就是硬币了。”顾红星说,“可是,硬币表面凹凸不平,又是铝制的,不太容易留下完整的指纹,如果用传统方法去刷,估计效果会很差。”
冯凯扶着额头,强迫自己不厌其烦地听下去。
“我和你说过,刷出指纹的原理是,指纹就是手指上的汗液和油脂把皮肤纹路印在载体上。因为汗液和油脂有一定的黏附力,所以可以把细微的金粉或者银粉黏附住,从而显现出指纹。”顾红星说,“可是,硬币本身就小,表面又凹凸不平,能留下的汗液和油脂就很少,且不完整。加之经过爆炸的高温作用,其残留的有黏附力的成分就更少了。如果我用传统方法,很有可能显现不出来指纹,反而会破坏硬币上留下的指纹。”
“所以,你开辟了新办法?”冯凯勉强跟上了思路。
“我也是受到这些被熏黑的玻璃片的启发。你看,中间的那块玻璃片,仔细看就能看见上面的纹线,可惜爆炸产生的烟灰太多,大多数部位都被遮盖住了,没有什么鉴别价值了。但是,这种现象能说明一个问题。”顾红星说,“燃烧产生的烟灰炭末,比我平时用的金粉、银粉碎末更加细碎,也就是颗粒物更小,那么就会更容易被所剩无几的有黏附力的油脂汗液黏附住,那也就有更大的概率把硬币上的指纹显现出来。”
“所以,你自己燃烧木柴,让燃烧产生的细碎颗粒去显现硬币上的指纹?”
顾红星没有立刻回答,他把手中的木柴放下,用镊子把硬币举到眼前,皱起眉头看了看,一脸兴奋地对冯凯说:“好像真的显现出来了。”
冯凯知道,此时他内心里对顾红星佩服得五体投地。作为一个痕迹检验技术员的丈夫,他也算是耳濡目染。他知道,到了2021年,用502熏显指纹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而原理就和顾红星说的差不多。能够在工作中思考,以问题为导向,进行创新,这实在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最宝贵的东西。不管这枚指纹有用没用,顾红星都是把自己的工作方法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喏,嫌疑人家里的一个茶杯,上面肯定有他的联指指纹。”冯凯把从徐二黑宿舍拿出来的茶缸递给顾红星,说,“你要真找出了硬币上的指纹,那就可以直接比对看看了。”
见顾红星还在饶有兴趣地用木柴熏硬币,甚至可以坐在那里保持一个姿势十分钟都不动弹,冯凯算是彻底服了。他是不可能在办公室里待着陪顾红星“做实验”的,于是用科里的电话给几个派出所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协查徐二黑的下落,然后又去找了穆科长汇报了这一起案件的进展。不知不觉,天也就黑了。
冯凯很疲劳,但这也很正常,毕竟他连续工作了很久。如果是陶亮那个年纪的身体,早就累趴下了,现在这副20岁小伙子的身躯还真是经累。
躺在床上,冯凯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听见顾红星回到宿舍洗漱后,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晚归的顾红星倒是起得比冯凯还早。
“你的实验做完了?”
“做完了,真的是可以熏显出来的,效果还行。”
“效果还行?那你比对了吗?”冯凯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问道。
“嗯,呃,这个……”顾红星吞吞吐吐地说道。
“嗯啊个啥?”冯凯很是不解。
“怎么说呢?你看啊。”顾红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分钱的硬币,说,“你看,硬币就这么点大,现场发现的一分的和两分的硬币比这个还要小。关键这么点大的地方上,有很多凸起,所以印在硬币上的指纹就不是平面的了,就是立体的了。你知道的,比对指纹,是指比对两个平面上的指纹。而一个指纹变成立体的了,我就得发挥出我的空间想象力,来寻找两者之间有没有共同点和差异点了。”
“你现在废话咋那么多?你直接告诉我,共同点多吗?”冯凯抓耳挠腮。
“这个,我其实空间想象力不行。”顾红星抬头看了看冯凯。
“你别看我,我被迫营业帮你看过指纹,但是那是我最可怕的经历。”冯凯说,“我反正是不会帮你看了,也看不好。”
“好吧,这样说吧,我个人觉得,共同点还是有一些的。”顾红星说。
“那不就得了?”冯凯跳了起来,说,“这个人从调查看有重大嫌疑,现在你又看到了不少共同点。你说,哪儿来那么巧的事情?”
“可是……”顾红星有些顾虑,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要可是了,你要相信你自己。”冯凯说,“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要‘差不多’,就能立大功!你相信我说的话!”
“差不多,那是可以算的。”顾红星说。
“那不就行了?我去安排抓人。”冯凯扣好警服的扣子,拉开宿舍的大门,又回头,说,“对了,今晚约她俩开豁,你别忘记了。”
“哦,好。”顾红星也拿起大盖帽,扣在头上。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冯凯你们俩起来没?直接到审讯室。”
是穆科长的声音。直接去审讯室?难道,徐二黑这么快就被抓获了?
一时兴奋,冯凯一溜烟地跑到了局一楼的审讯室。一进门,就看见昨天在现场院子里看守的那个联防队员,正把一个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按在审讯椅上,两人还在不断地争吵。
“你那么用劲干吗?我又不跑,我就是来自首的。”
“你放屁!你什么时候要来自首,明明是我把你按住的。”
“你不按住我,我也来自首。”黑汉子眼睛红红的,大而突出,嘴唇也突出,他不停地甩着脑袋,说话大舌头,看上去傻乎乎的感觉。
“徐二黑!你来自首还那么用劲挣扎做什么?”
冯凯心中一喜,知道这个黑汉子就是徐二黑了,又二又黑,还真是名副其实。于是喝道:“别吵了,吵什么,怎么回事?”
“昨晚我在现场看守,半夜的时候,这小子翻墙进来了。”联防队员滔滔不绝地说,“当时我听见瓦片响,就在墙根底下等着,果然不一会儿他就跳进来了,和我撞了个满怀。那时候,他前面是我,后面是墙,跑都跑不了了,就给我掐住带派出所了。”
“我,我,我就是想去我大伯家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去自首的,你不掐我,我就去自首了。”徐二黑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
“行行行,只要你现在老实交代,算你自首。”冯凯笑了,一边说一边走到对面桌子,从抽屉里,拿出了笔录纸。
“那我?”联防队员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