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一共有七章,一章比一章篇幅短,而且每一章都是用不同的符号写成,第一章是她认识的汉字,第二章是和《天机原理》一样,用“0”和“1”写成,第三章是用几何符号写成,第四章则是一些蝌蚪符号……后面符号越来越抽象越来越复杂,到了最后一章,只有一页,而那张纸上画着的乍一看过去,像是小孩子随手涂鸦的一些无序而杂乱的线条。
除了第七章上没有帝姬的笔记,其他六章上,帝姬都用同样的符号语言密密麻麻的回应着,就仿佛……她在跟这本书的作者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交流。
谢秋灵只能读懂第一章,于是她一目十行的扫过了。
这是一本名叫β的人写的日记。
谢秋灵从细节上判断出她大概是个深陷牢狱的女子。
β没有说自己姓甚名谁,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她只是日复一日记录着她对世界的看法。
厌世、冷漠、不屑一顾。
β的字里行间充满着世间的消极情绪。
而她的每一条日记后面都跟着帝姬的评论。
谢秋灵起初也不知道β和帝姬是什么关系。
可越往后看,谢秋灵的眉头越皱。
她发觉,帝姬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她的字迹不再稳健,不再一丝不苟,甚至,她能感到她写字的时候手在发抖。
连带着,帝姬那些被极致理智隐藏起来的真实情绪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一炷香后,她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明白为什么司马象只是通篇辱骂,而不提任何论点了。因为他知道帝姬这人,做什么都仿佛能找到正当理由,黑的能让你觉得是白的,白的能被她说成黑的,即使她杀了你全家,她也能说服你原谅她。”
司马象知道辩论不过她,所以干脆只一通乱骂发泄情绪。
二黄愉快的摇起尾巴,表示很赞同。
谢秋灵瞥着同样无底线支持帝姬的二黄,想起司马明岚的话,似乎所有跟帝姬接触过的人,都被她蛊惑了呢。
“我很好奇,这么强大、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司马明岚是怎么杀死她的?他究竟是什么人?”她转头问向二黄。
二黄这时傲娇的扬起了狗头:[二黄是只笨狗狗,说不清楚,灵儿要自己到外头找答案。]
“外头?”
说着,二黄变成了一只撬棍,对着这本厚厚的日记下缘一攫。
轰的一声,这日记立了起来。
谢秋灵绕到它的背部。
这书的背部……竟是乾坤袋里那扇机关门!
此时,门上刻着些蜿蜒曲折的神秘画符已被染成了鲜红色,正在飞速的转动起来,门的中央隐隐现出了一个血红色的等腰三角形,里面画有一只眼睛,只是那眼珠子中没有画瞳孔。
[去不去?一切的解答都在门外。]二黄有了上次惹恼她的经验,这次事先询问她的建议,[只不过,灵儿此行不会再有回头路。]
它神秘又狡猾的咧嘴笑了起来。
二黄说话终于利索了,谢秋灵这下也开始重视它对她的召唤,她终于明白了,它一直以来说的“私奔”是何意:“你说的门外,该不会是天界吧?”
二黄使劲点头摇尾巴,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愉快的在地上转起了圈圈。
“一旦出去,就不能再回来了?”
[是的,这门只能出不能入,并且,外头很危险,灵儿随时可能会死。]
“既然这么危险,我为何还要出去?”
[可继续呆在这里也好不到哪去。总之,灵儿需要慎重选择。]
谢秋灵顿了顿,淡淡垂下了眼眸。
这个问题确实难以抉择。
若她此时离开,手头一大堆烂摊子怎么办?红谷谁来主持大局?但是另一方面,帝姬的神秘、司马明岚等人的死而复生已在警示她,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继续坐井观天怕是只会令她的处境更加艰难危险。若她尚不能自保,何以安部下?
她必须有所取舍。
正在她犹豫之际,突然。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恐持续从头顶传来,只见头顶四周的书墙上空间扭曲,出现一个一个凹陷的大坑,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在敲击穹庐!
五颜六色的图书带着灰尘流星般簌簌而下,地面剧烈震动,谢秋灵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这是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不好,是天机在巡逻!它大概发现灵儿异常了!灵儿要快点做决定,离开或者回去。离开,因为时空钟慢效应,天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我们还有逃离的时间;回去的话,修正了时间线,现在也惊动不了它,但要是再晚一点,事情就不好办了!]二黄催促道。
她依然难以抉择,索性干脆拿出了一颗骰子一抛,掷得了一个六点,于是,她往后翻了眼前这本石头日记六页。
这页上,帝姬用金色小字整齐地批注着贝塔的故事:“不是正义必胜,是胜利的才是正义。”
她眨了眨眼,当即做下了决定,澹澹道:“先人祖祖辈辈求仙问道,不就是为了飞升天界?既然我得了这大好机会,为何不去?先去这更广阔的天地,寻得了更高的际遇,再想回来的办法也不迟。”
[聪明。]
它想,虽然她此时意识不到外头有什么在等着她,可是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知道,这次选择对她的人生来说有多重要了。
它不再多言,只是摇身一变,化作一块花纹复杂的圆形黑色玉佩,正正好好卡进了门上那眼睛的眼珠子中。
神秘的画符在一瞬间发出金色的闪耀光芒,倏地向眼珠中央流去。
周围书架上的书开始震动,谢秋灵隐隐听到这门外低沉的轰隆隆声,金属撞击相碰的叮叮声,齿轮咬接传动的轧轧声交织在一片,越来越清晰。
二黄将身躯一扭。
“叮——”门开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封闭了五边、有两人长宽高的“红木盒子”。
二黄从门上蹦了下来,戳了戳她的小腿,谢秋灵心怀忐忑的走了进去,二黄变回了锁链跟着她一起,缠上她的腰肢。
砰的一声,机关门重重合上。
她紧贴上木头盒子的墙壁,警惕的站着。这木质盒子四周墙壁同样雕着古香古色的神秘花纹,面前的门楣上挂了一块铜板,上面篆书写成的数字从“零”到“拾捌”依次排布。
盒子晃动了几下,开始向上运动,没过一会,又停了下来。
“负一七层,到了。”盒子顶部突然传来没有感情起伏的女声。
门开了,走进来了两个男人,衣着款式大致跟她相同,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锦衣袖袍散发着金属光泽,他们的胳膊,半边脑袋也都是金属做的。
谢秋灵瞥向门外,看到外头血濛濛的背景中,空间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布着的都是黑色的……棺材。
这两个人看都没看谢秋灵一眼,其中一个按了一下铜板上的“零”字。
“负十六层,到了。”
门又开了,谢秋灵这次亲眼看到更多怪异的人陆陆续续从“黑色棺材”里爬了出来,走进空中纵横交错的透明管道,在管道的末端,连接着许许多多上上下下的“红木盒子”。
“请问这位大哥,咱这是要去哪里呀?”谢秋灵做出了微笑的表情,走到旁边一个刚走进来的、个头极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前。
大叔个子足有两个她那么高,在红木盒子里都要弯着身低着头站着。
他留着满脸络腮胡子,胸前露出大块结实的肌肉和一片黑色的胸毛。谢秋灵觉得这人长得像个魔族人,可他身上却穿着花哨的女人衣裙,涂着鲜艳的红唇,这样的打扮在魔族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口水淹没。
谢秋灵十分懂得如何伪装出一副令男人萌生保护欲的纯良模样,她水盈盈的望着这女装猛男,料想他一定会热情回应。
谁知,这女装猛男竟一句话没说,只瞥了她一眼,不仅冷漠的转开了脸,还刻意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出乎意料的被拒绝,谢秋灵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颇有些尴尬的站回了原处。
木头盒子提示的层数在不断向零靠近,盒子又断断续续停了三次,人越来越多,空间也越来越少。每个人都沉默着一句话不说,和周围的人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
铜板上变动着的数字显示到了负三层,这群人开始陆陆续续转向了谢秋灵。
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向她,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木讷望向前方。
举止反常的不止那女装大叔一人,这些人似乎都怪异极了。谢秋灵不免感到更加尴尬了,不禁也跟着转了个身。
盒子没有再停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戴上了“面具”,掏出了雨伞,仿佛在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他们的面具形状像半个水球,里面流动着透明的液体;他们的雨伞都发着淡淡的荧光,有的是黑色,有的是透明,而她身旁女装猛男伞的颜色是五彩缤纷的。
周围逐渐恢复了安静后,头顶舒缓的女声才响起:“天机友情提示,室外温度12℃,pM2.5500,小雨,pH酸度4.0,严重污染,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您佩戴好防毒口罩和雨具。”
“零层,到了。”
女声说完,谢秋灵正对面的门轰然打开。
她瞳孔缓缓的震颤起来。
只见外面,天色暗沉。
直指夜空的摩天大厦仰面压来,高得像就要坍塌下来一样咄咄逼人。
细密的雨丝,织起硕大的雨幕,把闪烁着的霓虹灯,写着古老字体的巨大广告牌,用金属瓦片制成的宫阙亭榭连接在一起,湮得大地一片氤氲迷离。
成百上千的飞车闪着银灰的光从空中掠过,如同从阴郁的苍林里飞出来的群鸦,上下打旋,将乳白色的雾气穿得七零八落。
令人眩晕的光幕笼罩下,十字路口成群结队地走过撑着光伞的夜班族,密密麻麻如挪窝的蚁群,他们的机体被各式各样怪异的机械改造着,每个人都看起来与众不同,但一样的是,他们脸上都没有表情,眼神里透着冷漠和呆滞。
电梯里人将谢秋灵挤了出来,雨点打在她的脸上,针扎一样生疼。
远远的,她听到了天机在身后说:
“欢迎来到八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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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图书分类参考于狄德罗和达朗贝尔之树(具象人类知识系统)
[2]原句出自梅列日科夫斯基《果戈里与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