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忘了。”周乾仗剑欺狐,泰然自若地拿掉领带,格外地不当然人:“染染现在可以说了。”
祝染得了自由,张口就想破口大骂,旋即发现,着实是有心无力。并且某人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狐狸尾巴一动,就知道她出口的是国粹还是蜜语,本就中气不足的骂声尚未成型,就被强烈的冲击力散回肚子里。
这厮太腹黑了,故意让她精力消耗完,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别别扭扭地,实在不想自打脸。
突然冷不丁被翻了个面,眼见要继续惨无人道的虐狐行为,她忙不迭地搂着周乾脖子撒娇卖可怜:“好好好,你最好了,世界第一好。”
“不,宇宙第一好!”
周乾闻声笑了下,旋即按着羊脂白玉的腿,低下头来亲她:“那我可不能辜负染染的高赞。”
祝染:“……”
夜幕彻底降临,霓虹灯一片接一片地点亮,暴雨也早已停歇。
祝染才像条死狐狸一样,被周乾捞进怀里,裹着他的西装外套,被他抱着下楼。
天越大楼已经一个人不剩,连最苦最累的加班狗们都跑光了。
车里,周乾将祝染放在腿上,手掌摩挲她的肩膀,温情地贴她的额头,把整只狐狸抱了满怀,从一出生就被钊开的空洞,好似再次被填满。
祝染往他怀里钻了钻,抬眼的力气都没了,焉焉地闭着,两手环住他的腰背,小声问:“今天,周……你爸是不是打你了?”
记得上次在周宅,周乾就被他爹用茶杯砸过,今天看办公室那么多碎片,恐怕也差不多。
老家伙们发起脾气来,怎么老爱砸东西,也不怕给人砸坏了。
周乾捏了捏她腰间软肉,垂下眼,专注地看她,心里一片柔软,声音温柔:“他老了,没打中。”
祝染哦了声,下意识松口气。
过了半分钟,她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好似都有默契地忽略了李太太,其实挺想问,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上小狐狸求知欲的眼神,周乾的眼神晦暗不明,突然捏着她下巴,轻抬,低下头,堵住她闲不住的嘴。
车里的隔板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自动自发地升起。
祝染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慌到破音:“等等,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今天跟上次完全不一样,每一回都特别的漫长,她非常肯定,周乾一定是记着她之前说他的坏话,才故意拖延时间。
这会儿明显不够。
他们住的地方离商区不远,平日里开车,就算老大爷遛弯的速度,至多也只需二十来分钟。
“够了。”周乾掌着她后脑勺,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另只手在他们中间操纵,淡声开口:“我很快。”
祝染:“……”
这个点,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道路宽敞平坦,车子走得极稳。
祝染迷迷糊糊地望着路过的大桥,桥面灯光如昼,却因晃得厉害,而看不太清楚。
雨后涨水的滔滔江水的声音乘着凉风跑过来,又被严丝合缝的车窗无情挡在秋夜里。
他们回家,好像不需要经过这座桥……
这晚上,周乾让她重新定义了“十多分钟”的概念,十加五十,大概也可以叫十多分钟吧。
最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更不知道什么陷入了深眠,整夜无梦。
大概是李太太讲的故事,余威过大,周乾与她相反。
周乾与周城的父子关系僵硬,但不得不承认,某些方面,两父子是一脉相承的谨慎,冷漠,绝不会如此容易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可今晚,温香软玉在怀,也没挡住他母亲来梦里找他。
他母亲算不上绝色,那双脱离世俗般的眼睛,却能一眼叫人记住她,据说当年,周城就是被那双眼睛勾引,对她一见钟情。
今晚,那双定格于二十多年前的夏天的眼,好似穿越了时空与岁月,盯着二十七周岁的周乾,椎心泣血地嘶吼着被他刻意忽视在曾经里的那些话。
“死的怎么不是你!”
“别这样叫我,别叫我妈妈,他会闹脾气。”
“你根本不是我孩子!”
说这些的时候,那双眼睛冷漠,凌厉,仇恨,像无端被人拉入尘世,将杂七杂八的负面、糟糕的情绪全都揉了进去。
无数遍审视过自己,他的样貌基本遗传于周城,只有一双眼睛,偶尔会看出属于他母亲那双的影子。
不同于周城利益至上的资本家冷漠,而是仿佛万千世界什么都入不了她眼的淡然。
周城告诉他,母亲只是因为产后抑郁,心理生了病。
可他没说过他还有过另一个孩子,当初那个毫无背景,却试图以读书改变命运的女人,又知道多少。
在那双眼睛褪去光彩时,他清晰地在里面看见,雪花飘散似的清醒与歉意,她的病终于好了。
祝染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好热,像被一个火炉团团抱住,源源不断地从四周传递热气。
明明快冬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