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就是很挖苦的拒绝,明面上他还不是天越的掌权人,但实际上,如今的天越早已经是他说了算。
让她去找周城?当年那样算计他,连同那个女人的死,也算在了她头上,她怎么敢。
不过祝染倒觉得周乾说得很有道理,他们那辈的恩恩怨怨,干嘛要周乾来承担后果,简直像背锅的大冤种。
光办公室的光线陡然暗了些,祝染扭头看向全景窗外,早上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天上就阴云密布,看起来像是大雨来临的预兆。
李太太被请出办公室,没走几步,便突然顿住,怔怔地望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周城人到中年,身材半点没有走样,与周乾一个模子的脸,依旧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延出的浅浅细纹,非但没暴露他的年龄,反倒给他添了几分年长的韵味。
宽敞亮堂的过廊,男人的脚步沉稳而快速,不如当年张扬,却气势内敛,看起来更加地深不可测。
就像碰到了昔年陈旧的反射弧,李太太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旋即苦笑,当初自己风华正茂的时候,都没摇动这个男人的半点恻隐之心,更何况如今年老色衰。
她略显浑浊的眼,仍旧能看出陈年往日的不甘,半酸不苦地开了口:“周先生,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上,高抬贵手……”
“周乾不是你儿子。”周城在她身边稍作停顿,一句话截口打断她要说的话,如鹰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丝毫不作停留。
李太太瞬间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出口的话因为说得太快而破音:“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她明明将孩子交给了他。
她骤然想起,在她将孩子给他不到一个月,他又给了自己一笔巨额,说让她以后就当没生过那个孩子。当初以为,他是为了彻底让她断掉念想,如果看来……
那孩子因为她用了猛药的,生下来确实不健康,但怎么可能连早产儿都比不过。
当初她故意在那时候出现在曾文涓面前,就是存了让她儿子替代的心思,就算暂时不能当他老婆,有儿子在,她迟早会上位。
只是她低估了,薄情寡义之人爱起人来,那颗对外人绝情冷漠的心。
如果他怀恨在心……不可能,虎毒不食子,怎么说,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
一定是曾文涓!
人就是很奇怪,当初到现在,快三十年,当着风光无限的豪门阔太,从没记起过自己还曾有个儿子。
到如今,知道那孩子可能早就已经不在,倒突然不得了起来。
然而,她没有得到分毫回应,兀自回神,周城已经错过她,进了周乾的办公室,留给她的只有两扇冰冷、紧闭的大门。
办公室内,祝染看向松懒靠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男人,也顾不了自己还在生气,担心试探地开口:“周乾,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周乾瞥她一眼,笑了声,听起来很不以为意:“改天带你去个地方,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祝染惊讶,眼睛睁大了一圈,正欲开口,大门“嘎吱”一声——
周城从门外走进来,自然地脱了大衣,走到旁侧的沙发坐下,抬眼扫了眼祝染。
祝染懂了,李太太刚走,周城就来了,很明显,父子俩恐怕有话要说,这种家庭秘辛,她确实不再适合再听。
周乾抓着她的手没放,她刚一动身,又被他拉了回去。
周城见此,呵呵笑了两声:“染染在这也不碍事,坐着吧。”
听他这么说,祝染就真不客气了,规规矩矩坐在周乾身边。
周城抬起眼,看着与自己七八分像的儿子,缓慢开口:“你怎么想的?”
周乾将祝染捧在手里已经冰冷的奶茶拿过来,放到桌上,冷淡道:“那是你们的事,我怎么想不重要。”
祝染煞有介事地附和点头,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不就好了,干嘛要牵扯到周乾。
周城略惆怅地一笑,目光没了聚焦,又好似看向了很远的地方:“我跟你妈妈,是在与张舒涵结束后遇见的……”
年轻的时候,周城真真切切是个风流浪子,情人一个接一个,无论是小明星,还是想借他上位的精明女人,都只是消遣,除却野心金钱,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对所有情人都很大方,除了感情,予给予求,以至于有些女人总不信他对她们一丁点感情也没,想要得到更多。但他从不会被女色蒙蔽,婚姻对他另有用处,绝不会让这些除了提供情l欲价值便一无是处的女人怀上周家的孩子。
仅存的良心就是,从不会动那些真正心思单纯的女人。
周城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大概是一个秋季的下午,他受邀城南大学的讲座,离开学校时,正是下课的点,路上人来人往的都是学生。
车子行驶缓慢,周城偶然一瞥,瞧见一个女学生踮着脚摘树上的黄角兰花,当时只觉得有趣,他不会混账到去打这些三好学生的主意。
那姑娘不知道自己挡了路,司机毫无眼力见地按了喇叭,“滴”地一声,才倏地回头,大概被惊得发懵,手里的动作好似半慢拍,进行着原来的路线,将黄角兰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年轻女人不算多惊艳漂亮,却有着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淡得仿佛超出了这尘世纷扰,她用这双眼睛,愣愣地瞧着车窗里的他,嘴里斯文优雅地嚼着幽香的黄角兰花。
过去这么多年,周城仍记得,当年那条路上,落花满地,幽香弥漫,以及自己无可遁形的欲l望——她的唇齿是否也裹着清甜的花香。
听到这,祝染又想起了周宅的那张照片,原来是第一次见面,周城偷拍的啊。
光是这里,倒挺像一见钟情类的言情小说开头。
周城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双眼睛好似都年轻了十岁,笑意难掩地扶着额:“我还是混账了一回。”
周乾嗤笑,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确实是混账。”
祝染大胆地点头,那个年代,没有背景的女孩子,惹上周家公子,是能一眼预见的走向。
接下来的故事,跟所有俗套的言情故事没什么区别,他对她一见钟情,被她吸引,假借学校的邀请再次接近她。
意外的是,她与浸淫商场已久的他,竟也能侃侃而谈,学识深远,自立又坚韧,却淡然于金钱物欲,风花雪月里泡惯的男人,越发被她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