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朝深吸一口气,心头浮出些许忐忑,“那些事,说出来会污了你的耳朵,让你害怕,你可能…也会嫌弃我。”
纪云窈才不害怕呢,“我聊斋话本子都看了不少,我是胆子小的人吗?你说啊,我听着呢!”
若面前的人不是纪云窈,沈暮朝是不可能鼓起勇气提起的,他眼眸微微垂下来,望着桌面,“十岁那年,敌军把我绑走后,他们在给我喝的水里加了粗盐,我若是要喝水,只能…跪下来求他们。他们…还逼着我杀人。”
“那天裴氏也提到过,我杀人了,才能活下来。”
沈暮朝说的话不多,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落在纪云窈的心尖,轻飘飘几句话的背后,是旁人永远无法想象的恐怖和血腥。
那个时候,沈暮朝才十岁,年幼的他却经历了这么多。
纪云窈呆呆地看着他,“然而呢?”
沈暮朝喉结动了下,眸色幽深的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冷水,“然后,我把那个拿刀威胁我的士兵给杀了,他的胸口流了好多血,全部喷溅到了我的脸上,小羊,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怪癖。”
纪云窈鼻尖一酸,她从未见过沈暮朝这副模样,挫败、柔弱,无比的低落。
纪云窈攥紧右手,“他欺负了你,死有余辜。”
右掌松开,女子白皙的小手,包裹着沈暮朝放在腿上的大掌,“沈暮朝,这不怪你,你这是在保护自己,都过去了,你别害怕!”
和他相比,纪云窈的手很小,只能握着沈暮朝的手背。
肌肤相触,手背上的热意渐渐蔓延开来,感受到这股热意,沈暮朝慢慢抬起头,“从这以后,我就…有了洁癖。说是洁癖,其实,是我心理的问题,我没办法当做那些事没发生,也没办法彻底释怀,是我自己过不去这关,小羊,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纪云窈认真地道。
不是沈暮朝的问题,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酸涩从心头涌到喉咙里,纪云窈却是抿唇笑了起来,“沈暮朝,我喜欢干净的夫君,而你刚好有洁癖,我们很适合,不是吗?我又怎么会嫌弃你?”
“原来你这两天躲着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啊!你说出来,我只会心疼你,哪里会嫌弃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越躲着我,就越让我心疼你!”
女子的声音恍若温和的春风,一下又一下吹拂进他的心头,沈暮朝心里的低落、忐忑和自我厌恶,被驱散了出去。
他有了洁癖后,沈辰那个老东西和裴氏却说他这是丢人的怪癖,和同窗在一起的时候,同窗们有时也会开玩笑说他得了怪癖,可纪云窈说她心疼他!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70章 早死小娇妻的七十天
沈辰和裴氏等人下了狱, 沈暮朝大义灭亲的举动又引起了京城世家和官员的讨论,有赞他高风亮节的,也有人奚落他太过无情。
这天,沈暮朝在翰林院当值时, 圣上召见沈暮朝, “前几天王御史弹劾沈辰私吞军饷、以权谋私,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皇上贵为君主, 但不是性情残暴之人, 加之入朝为官半年左右, 沈暮朝觐见皇上, 早已没有了第一次面圣时的紧张。
不过,天子终究是天子,在天子面前,伪装掩饰反而是下下之策。
沈暮朝拱手,“微臣不敢欺瞒皇上,沈辰带其家眷回京, 遇到裴氏,王御史察觉有异, 得知微臣与沈辰的关系, 王御史特来询问微臣,微臣起初也不知裴氏与裴晚清乃戴罪之身,在王御史的告知下, 微臣不敢隐瞒, 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王御史。”
皇上看着沈暮朝,“那你是大义灭亲, 还是蓄意报复你生父?”
随着皇上话音的落下, 金銮殿里格外寂静。
沈暮朝如今入朝为了官, 对他来说,大义灭亲还是蓄意报复,都不是一个好的回答。
沈暮朝没有思考太久,“禀皇上,微臣不过是做了微臣想做的事。沈辰是微臣的生父,然他当年私养外室,抛妻弃子,背叛了微臣的母亲,从后微臣离开沈家的那天,便发誓要出人头地,让微臣母亲过上好日子,让沈辰再也不敢看不起微臣与微臣母亲。”
“微臣寒窗苦读多年,有幸高中,理该报答朝廷,得知沈辰的罪行后,微臣更不敢明知故犯,替他掩盖,于公,此乃微臣之职责,于私,微臣也不愿包庇一个薄情寡义之徒。”
皇上笑了一下,欣慰沈暮朝没有说谎,若沈暮朝给自己戴高帽,说自己没有记恨、也没存着报复沈辰的心思,那也太假了。
皇上又想起来,金榜张贴的那天,他问了沈暮朝几个问题,当时沈暮朝便只提到了其母亲,没有提其父亲一个字。
沈辰带着家眷从西北回京后,沈暮朝与沈辰乃父子的消息才传出来。
皇上道:“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他确实不该抛妻弃子,可怜你母亲离世的早,没能看到儿子金榜题名、前夫落罪下狱!”
沈暮朝温声道:“皇上,微臣母亲生性豁达,对于沈辰、对于那段婚姻,她老人家还未离世时就已释怀,若有六道轮回,想来,母亲早已觅得第二春。”
皇上又笑了起来,“也是。”
顿了顿,皇上又道:“朕看你也随了你母亲,都是豁达之人。”
沈辰的身份和权势摆在那里,并非所有的儿女会像沈暮朝一样站在沈暮朝母亲的那边。对于一些世家弟子而言,即便对生父心生怨怼,但为了享祖上荫庇,也会选择讨好其生父。
没几个人有勇气像沈暮朝那样离开沈家,放弃将军之子的身份。
沈暮朝面露浅笑,“皇上,微臣母亲把微臣生下来的时候,就说微臣随了她,长相随,性情也随,安静又不爱哭闹。”
一众新科进士中,皇上最喜和沈暮朝说话,无他,因为沈暮朝除了才情兼备,平常会话家常似的,对皇上提起自家事。
“你母亲是医女,救死扶伤,性情豁达,又生了你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状元郎儿子,若有来世,你母亲定然福寿绵绵,长命百岁。”
沈暮朝唇角噙笑,“谢皇上,皇上,下值回府后,微臣定要去母亲的灵位前烧炷香,把皇上的吉言告诉母亲。”
“哈哈哈。”皇上开怀大笑。
说笑过后,皇上又想起一件事,“西北偏远,朕早知拨下去的饷银会层层克扣,但没想到沈辰胆大妄为,竟贪污了那么多银子。既然你在西北长大,你给朕讲讲西北的情况。”
西北乃边陲重地,对于大周的安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皇上自然对西北很熟悉,但平日里写折子向他禀告军情的都是些武将,皇上想听听不同的看法。
沈暮朝是文臣,又是沈辰的儿子,亲临过敌军攻城,在西北待了十年,对西北各方面比许多武将还要了解,定不会欺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