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长说死了人之后,有几位不曾生养的夫人就被接回娘家了,叫她们来,人家也不放人。”
本朝对于在宋土身死的蕃商有一番规定,其财产需得由随行而来的亲属来继承,如果孤身前来,则是由官府收管,即便是在本朝的亲属来认领,也不给予。
这看似不公,实则对蕃商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不然的话娶个娘子再叫人一刀做了,打拼半生,全为他人做嫁衣了。
那几位寡妇两手空空,还守什么?
“其余几个有孩子的,还在借着蕃长在同临安府交涉,想着能不能留下一部分遗产,也无暇应付咱们。既如此,我去临安府瞧瞧,估摸着能有些消息。”泉九道。
“娶汉女做正室,这也不奇怪,几位死者都来宋多年,立业安家都很合乎情理。如果这样就要杀人,总还有大半蕃商要死,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几人?”
虽是个问题,但岑开致知道江星阔不是在问她,只是在思考。
她转而问道:“公孙三娘怎么样了?亏了她,我还赢了好几钱银子呢。为何反弄起烟花戏法来了?”
“她身上的嫌疑还未洗脱,走访过后发现这个烟花的表演地界,很大一部分同几个死者的丧身之处交叠。虽然不知道素攀是在死在哪的,但既然尸首是从他们的烟花里炸出来的,想来也脱不开干系。”
江星阔用刀鞘敲了敲车门,这是让赶车的泉九来答下一个疑问。
“我寻了个街面上的泼皮访了访,说是遭了黑三魁的黑手,右手伤了筋脉,使不上多大力气了。”
岑开致下车时表情不是很好,江星阔挑了车帘看着她进食肆。
泉九不解,“大人,岑娘子怎么了?”
“走吧,去趟御街南的酒肆。”江星阔没有回答。
“得嘞,大人您今本该休沐,偏生手上案子那么多,这一桩又催逼得紧,害得您没得休息,是该喝几两放松放松。”
江星阔倒是没这么闲,他走进酒肆二楼的雅间,江海云已经坐在那里,见他来了,也不动,像是呼吸就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江星阔走近落座,他出门前已经梳洗过一番,只是神色憔悴,眼皮浮肿,嘴唇干裂,张口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了两声干涩的气音。
江海云苦笑,对一旁的长随道:“好了,二爷来了,能把酒坛给我了吧?”
长随求助般看向江星阔,把藏在身后的酒坛递了过去。
江海云仰脖喝下一盏酒,润了润喉。
江星阔检视了一下几个空坛,道:“阿兄,怎么不等我来就喝了这么多?”
“你我都是海量,这点酒算什么?”江海云不以为然,说话却有些醺然。
江海云的夫人生产不顺,一尸两命,骤然成了鳏夫,大喜大悲就在这一夜光景中。
江星阔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只是一杯杯的陪江海云痛饮。
江海云不出意外的醉烂成泥,江星阔把他送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碰上了大伯父江风晚。
江风晚看江星阔素来很不顺眼,当初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拒了世家的好亲,竟然执意要娶个混血女子做正室!将自己对其所有的安排和计划都抹杀了!
命短无福,想来也是被那个妖妇裹缠的缘故!
江星阔跟他也无话好说,直接将肩上扛着的江海云塞进江风晚怀里,旁边几个伸着手的小厮接了个空。
江风晚就是壮年时也没这把子力气,只差把腰闪了。
见了江风晚一面,江星阔脑中倒是飞快的闪过一点念头。
不过这雷暴雨之前的一阵晚风狂躁迅疾,吹得满地飞沙走石,江星阔只得快马加鞭,径直回了大理寺。
泉九从临安府拿回了几份文书,将江星阔托给今日当值的阿田,这才回了廨舍。
窗外白光劈裂,雷声阵阵,顷刻间大雨哗然而下。
阿田好险没被淋湿,给江星阔买了汤年糕回来,道:
“大人,您先趁热吃吧。岑娘子屋头的瓦片有些漏水,我留了一会,晚了些。”
“雨水进去了?”江星阔这才把眼睛从口供上移开。
阿田摇摇头,道:“就一点,我都拿油纸压好了,等明再帮她们修一修。”
他捧着碗汤年糕吃着,拿起一张江星阔看过的文书,好奇的问:“大人,难道有人因为他们娶了汉女,所以要杀他们吗?可娶,毕竟还礼重一些,那些纳了汉女为妾室的蕃商更不在少数,倒是不杀了?”
第12章 筒饼
江星阔觉得阿田还算肯动脑子,就反问,“你觉得呢?”
“是否是女子嫉恨?岑娘子不是说香楼里那个蕃女很是不忿吗?”
江星阔轻轻摇头,道:“我大宋是汉人朝廷,想在此处立足,娶个汉人女子自然有助益。蕃女与之身份悬殊,反而不会嫉恨。”
阿田立刻举一反三,道:“是噢!我只会想着阿山得了九哥的好,却不会嫉妒九哥得了您的好。”
坦白得简直像个白痴,江星阔默了一瞬,赞道:“不错。”
傻小子乐呵呵的,又说:“岑娘子说明个想来看公孙三娘,问咱可不可以。”
牢狱又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