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只是寻常姿色,但那个美妇却生了张耀目的脸,长眉点翠,眸若星光,粉腮虽不似年少丰盈,却依旧光洁润泽。落日余晖盛大华美,皆凝在这一张面孔之上。
岑开致愕然的张了张口,美妇笑看过来,一见是她,霎时间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顿时涨红尴尬起来。
岑开致一见她如此神情,却并不十分意外,只把‘阿娘’两字吞入腹中,充作陌路人罢了。
可正当她要离开时,却看见了那女娘发上、颈上、耳上满当当一副品相上佳的珍珠头面。
施明依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僵在她们跟前的女娘,这女娘穿得素净,不过耳上一对小小银豆,却好似出风过芙蓉般摇曳动人。
她一笑,却带出了凄然又乖戾的冷光,“请问施小娘子,这珍珠头面从何而来?”
她一出言就点破自己身份,叫施明依很意外,不过瞥见柳氏薄怒窘迫的神色,猜到岑开致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你是岑姐姐吧。我们还未见过,不如进屋屋里一叙。”施明依笑容可亲,不见局促,要把岑开致往里面引。
若放在平时,岑开致也就听从了,她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可这副头面太晃眼了,晃得她眼睛刺痛,几欲喷火了。
“施小娘子答不上,那请夫人您来答。”岑开致动也不动,只微微偏了头,看向柳氏。
边上那位胡氏是江海云的娘亲,今日本是假借吃茶实为相看的,眼下更是不走了,一脸探究的看着她们三人。
柳氏一气,双颊绯绯,更添鲜活美态。胡氏的目光在她们俩身上转了一转,瞧出眉眼处的几分相似来,再一想柳氏是寡妇再嫁,便也猜到了岑开致的身份。
“孽障!”柳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碍于胡氏在场,不好骂得太过,只讪笑道:“见笑了。”
她瞪了岑开致一眼,示意她跟施明依进去,原来再好看的眼睛鼓如青蛙时也会显得丑陋。
岑开致不动,冷声道:“很难回答吗?柳娘子?施夫人?”
柳氏气得发抖,道:“是我给明依的,又如何?”
“这副头面是阿娘暂借给我的,衬我这身衣裳,我且不好占阿娘的东西。”施明依觑了胡氏一眼,见她一副看戏神色,心中紧张,又笑着去搀岑开致。
岂料岑开致软硬不吃,对柳氏厉声道:“我的东西,是给是借,怎么是你说了算?”
岑开致身边几个仆妇已不是岑家的旧人,连扯带推的将岑开致弄进雅间。
“什么是你的?我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一扇薄门摒除了柳氏仅存的顾忌,她恼羞成怒,拍着茶桌道。
施明依担忧胡氏还未走远,着实恨死这母女二人了,真想让施父看看柳氏此刻丑态。
“明州城内的铺面不是我的,郊外的良田不是我的,麂岛船坞的三成利不是我的,桐庐的茶庄也不是我的。只有这个,只有这个是我的!”
这一刻,本就稀薄的母女情分消失殆尽,旧日掩藏的不满也都戳破,岑开致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副头面。
柳氏虽然颜色好,可没有岑父攒下的家业做嫁妆,她又怎么嫁得明州通判做正头娘子?更何况施通判刚兼了个油水颇丰的市舶司差使,其中也少不得柳氏嫁妆打点。
岑开致此刻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尖刀,就是生母也敢一刀子捅进心窝。
施明依此番订下江家这门亲事,柳氏曾许诺给她添妆,这才假模假样的与她做一对融洽母女。
她心中又有鬼,哪里敢惹岑开致,匆匆拔了头上的簪子,拆了挑心,摘了耳珰,解了珠串,一样样摆在桌上,笑道:“姐姐莫恼,我不知这是姐姐爱物,原样奉还。”
岑开致平了平气,拿了首饰就打算离去的,可柳氏先她一步,将珠串扯断,珍珠落在地上,脆生生的响,好似无数个巴掌打在岑开致的脸上。
“说出来了吧?我就知道你觊觎这些!你要是个能继承香烟的儿子,我一分一毫不会动,悉数给你。但凡你活得体面些,像明依一般温良贤淑,我也少不得帮衬你一把。”
柳氏似乎占了天大的道理,理直气壮的狠狠戳了岑开致一指头。
“可你活得是个人样吗?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
她那修剪精细的指甲划过额角,热辣辣的疼,岑开致只觉可悲可笑。
忽得,整扇门轰然倒下,众人吓了一跳,惊惧的看向门口。
江星阔踏着门板走了进来,门上的糊着的一副春江柳色图已经碎裂,在他足下哀哀哭泣。
作者有话说:
还是比较狗血的一章哈,小岑受的气日后都会讨回来的,掩面,谢谢支持的大小可爱们。
第37章 阿娘和繁花
门口, 李氏和胡氏一左一右的站着,皆想往里张望,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做得太过, 彼此对视, 尴尬地笑笑。
江星阔难得休沐, 又肯分点时间陪李氏吃茶, 来了廖家茶楼, 倒看见胡氏鬼鬼祟祟的黏在门上窥听。
李氏双眸放光,轻手轻脚的走上前, 江星阔无奈只得跟上,驻足在胡氏身后一起听。
李氏听出是母女二人在争执,只觉十分精彩, 越凑越近, 踉跄一步贴在了胡氏肩头。
胡氏叫她吓了一跳, 李氏还没来得及敷衍寒暄几句,就见江星阔走上前, 一脚踹了进去。
柳氏和施明依吓得面如土色, 岑开致看着江星阔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站定, 不知为何, 心中委屈倒比怒意更甚。
“我如今自己养活自己, 有什么好叫阿娘这样看不起?”
柳氏弄不清楚江星阔的身份,只见他低头盯着岑开致额角那条细细红痕,面露怜惜之色,便冷哼一声, 道:“你也好意思说什么自力更生?速度倒快, 这么快找好下家了?”
岑开致侧身挡在江星阔前头, 悲目含笑,道:“我哪里快得过阿娘,想来是如油煎火烹似得守过一年,卷了包袱就嫁了。”
好生毒辣的话,李氏一个没忍住笑,引得施明依看她,见胡氏还在门口,她急得直扯柳氏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