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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40节(2 / 2)

凉浆同醪糟差不多做法,大米小米都能做,用将大米熬成稠而糊烂的粥,然后加上几瓢凉水,过个几日米饭就生出甜味来,若是连着饭和浆一起吃,就是凉浆水饭,若是滤一遍只要米汁,搁在冰里镇一镇就成了凉浆,酸甜清凉。

卖凉浆的是个老翁,一辈子卖凉浆,岑开致做得不及他,不是太酸,就是太淡,就算是恰好,也没他那份爽口,想喝时就去买,一个人哪赚得完所有钱呢?

江星阔还在这里时,文豆连嚼都不敢嚼出声来,眼下吃得欢畅,把嘴一抹,拍拍肚皮,早上头一顿吃得好,这一天心情都好。

忙过这一阵,钱阿姥坐定,喝些晾得温热的凉浆,她年岁大了,不能贪冰。公孙三娘去井边洗脸,搓得一张脸红扑扑,也是舒爽。

文豆说午后再送些杂冰来,虽不能入口,纳凉冰鲜却能胜任,他正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就听见哭嚎声。

文豆最是好瞧热闹,见钱阿姥也扶着柜台探头出去看,笑道:“阿姥别急,我看看去。”

“若是人家厮打你可别凑进去。”钱阿姥叮嘱他,好奇的看着文豆往周家的巷弄里去了。

不多时,文豆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晦气,周老婆子死了,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怎么死的?”岑开致搁下凉浆碗,与钱阿姥对视一眼,两人皆想起出现在鸭嘴巷的冯氏。

许,只是巧合?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前几日还见她张牙舞爪的为祸人间,怎么就这样突然死了?”

“不晓得。”文豆摇摇头。

钱阿姥给文豆拍了拍尘,道:“谁不会死?别搁心上了,忙去吧。”

周家既买不起降温的冰块,也买不起防腐的香料,午后一场短促的雷雨,倒让这天更似一个热腾腾的蒸笼。

周家是租来的屋舍和铺面,主人家不许停灵,也不许从他家的地界发丧。

尸首就在一个破烂窝棚里停了一晚,匆匆下葬,周老婆子为人吝啬粗俗,年轻时便蛮横,老了也不添半分慈祥,满街上都没几个送她的人。

可是周家几个男人好似软绵绵的鼻涕虫,除了藏在阴暗处蠕动,没有半点用处,一见太阳就要化掉了,周家也确是靠周老婆子支应起来的,不知她死了,周家又会如何?

周家闹起了分家,听说是大房卷了所有的现银走人,这欠债的铺面倒留给了二房、三房。

周家的铺面只歇了一日,第二日开门就见冯氏和二房的妯娌立在店里,门外挂着一块减价的牌子,听瞿青容说,是央瞿先生写的。

那些遭了淹毁的布匹都卖得极便宜,量了身尺寸,裁缝活计也可以由冯氏来做,要价也不高,一时间布铺的生意还真活络了几分,连乔阿姐都去那给自家夫郎做了一声耐造的粗衣。

“致娘,少泡一会,算算你小日子快来了。我做了五红花生汤,你穿好衣裳起来喝了。”

“诶。”岑开致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歇了午市,头发都让汗水浸透了,不洗可受不了。

钱阿姥放下一身熨好的衣裳,掩上了门。

岑开致起身穿衣,铜镜磨得光亮,可又天然给曼妙的躯体披上一层透薄的黄纱,影影绰绰,起伏动人。

五红汤晾得正好,她小口喝着五红汤,就觉得小腹一阵发暖。这方子是她给阿姥的,后来阿姥记着她的小日子,差不多时候了就给她煮。红枣、红豆、枸杞、红衣花生还有红糖,虽是药汤,却无半点药气,补气益血最好不过。

钱阿姥还叫阿囡给泉九也送了一碗去,阿囡已经送了回来,正在一边沙地上练字。虽是省钱的法子,但也不是瞎对付的,这是上好的白沙,泉九寻来的,岑开致用竹篾滤过,细腻平整,落字清晰。

瞿家如今两个病人,瞿先生还要授课,虽有仆妇帮衬,但瞿青容的担子还是很重,幸而瞿夫人身子渐好,只是前几日太热了,泉九的伤口反复化脓,总是不见好。

今岁的冰价实在贵,瞿家买得起一日之冰,却不能日日买冰,还是江星阔替岑开致订冰的时候想到这茬,让文豆送冰给食肆的时候,兼代送一份去瞿家,泉九的伤口才渐渐有愈合结痂之势。

瞿家推拒,便说是个食肆买了顺便的,岑开致回绝,便说是给泉九用了多余,她不要也是浪费。

此时岑开致手边就摆着一个冰鉴,小扇轻摇,给阿囡送去一丝清凉,冰鉴底下镇着一碗西瓜酪,等着公孙三娘收了粥桶回来喝。

夏日里飞速腐败的尸体比什么毒源都要可怖,听说明州郊外几成焚场,可见这场疫病的可怖。

江星阔回城当日就遣人提了那个在寺庙口出秽语的男子,正是城中悦食酒楼的少东家史奋,审问之下才知他与金宝钱行的少东家周构是酒友,酒后听他狂言,说南山寺有花娘,而且都是人妇。

史奋此人偏就喜欢成熟风韵的女子,酒醒之后再问,周构却又不承认。他心痒难耐,跑去南山寺询问,正好栽到泉九跟前。

大理寺翌日就提了周构来问,周构支支吾吾,牢狱潮闷,所有人都火气大,秦寺正十分不满,让狱卒用木筹抽得他皮开肉绽,求饶说自己全招了也不停。

金宝钱行如今是几个掌实权的管事当家,周构平日里反倒要讨好他们,这几人不知是何来头,虽说是商,身上却有股子匪气,行事作风乖张霸道,文质彬彬的登门要账,一进屋就变了脸色,斥骂殴打,搜罗财物好似强盗。

尤其是女娘欠账,若是瞒着家里人的,就更好拿捏了,逼着人家做了暗娼接客。

第48章 芦根饮子和官宦家眷

他们拿捏人心倒也有几分把握, 只给定下一个数目,说伺候的客人满了这个数,欠账就一笔勾销,因为有了这个出炼狱的盼头, 女娘们大多忍耐, 不过也有宁死不肯的。

瞿青梧的名字落在一本花册上, 不知怎的, 她欠账的数目比南山寺账册上的还要多, 要伺候九十八回。因她通晓诗书,又是官宦家眷, ‘买卖’似乎很好,已经伺候满了五十几回,不知为何中途寻死了。

江星阔皱眉将这本盛满血泪的册子合上, 这上头还有好些女娘的姓名, 那些恩客却全然隐没, 踪迹全无。

若不是城门忽然关了,而大理寺又已经暗中将金宝钱行监视起来, 几个管事又舍不下许多财物, 收拾得拖拖拉拉, 此番说不准还要叫他们逃遁了。

这几人咬死不肯说, 狠狠唾了和着血和碎牙的沫子, 道:“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老子宁愿叫你不痛快些。”

这几人是江星阔亲自审的,不知是怎么弄得, 险些成了几滩蒸过头的糍粑, 满地的污秽横流, 与血混在一起。

“既如此,那就不说吧。”江星阔冷声道:“暑热潮闷,地牢犹甚,西面阳光爆烈,到底干爽些,你们几个一道住吧。”

起初几人还未懂江星阔的意思,后来晒了一整日,几成人干,熬了几日,便都一个个的死了。

阿山来给江星阔报信时甚是不解,“奇了,好硬的骨头。那牵线的人到底什么来头,不至于叫他们畏惧维护至此吧?”

这几人宁死不肯说出幕后之人,且焚毁了许多账册文书,这在江星阔意料之外,见他满心的烦闷,阿山妥帖的从一旁冰鉴中端出一碗芦根饮子和一份卷筒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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