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门口新进来几人,为首那人荆方似乎认得,上前行礼。
嘉娘不甚在意,随手拣起一个小饼,福海楼临近中秋的小饼年年都是玫瑰豆沙味,她都懒得掰开一尝,遂丢回盘里。
“雅间收拾妥了,请贵客随我来。”嘉娘闻言起身,等着荆方来搀她。
门口那一行人中也有人问,“可有雅间?”
小二答无,还说至少要等上个一盏茶的功夫,不如在大堂中用屏风隔断。
“我们有要事相商,大堂人多口杂,不可。”其中一人道。
小二有些为难,为首那人瞥向荆方,目光不似请求询问,倒更像傲慢诘难。
荆方浅笑道:“那雅间就先腾给钟大人吧。”
嘉娘闻言气结,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
“荆方,你!”
荆方只作未闻,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嘉娘眼圈都气红了,费劲迈过高高的门槛,招了轿撵往家中去了。
荆方看着轿子远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让小二打包一份蟹席来,他要带回去吃。
嘉娘负气回家时,岑开致的席面刚好上齐全了。
临安水系丰沛,四通八达,鱼蟹价贱,只是吃店家的手艺罢了。
不过今年多事之秋,颱风暴烈,又是疫病,往来受限,鱼蟹虽未涨价,寻常集市上却少了些种类。
这小席用蟹就有湖蟹、青蟹,只是没有明州的白蟹。先上的是冷菜,一道醉蟹,酒渍后,蟹壳仍是青灰不红,生的,且蟹肉几近透明,块块带膏,蟹黄好似旭日流黄。
江星阔原本不食腌渍生物,不过岑开致喂他,他勉强张口吃了,就觉入口嫩滑出奇,酒香浓郁辣口,而且鲜味难以言表,若是能食得下,的确是美味。
醉蟹只一小盏,福海楼也是谨慎,不敢叫客人多食。
大席的主食是蟹黄面,中席的主菜是水蟹粥,小席的主菜则是一笼蟹黄包。
虽一样是小席,却也分了三等,下等小席的包子馅料是猪肉和蟹肉对半,中等小席就只有蟹肉。
两人要的自然是上等,上等小席的蟹黄包有四种口味,分别是蟹盖、蟹膏、蟹粉、纯蟹钳肉。
蟹黄包是死面,不蓬松,微微的半透明,岑开致能看见蟹黄在其中流动,纯蟹黄的内馅有些松散,但那一口鲜实在馥郁难当,万般湖海滋味不能及,但多吃容易腻味。
“其实想一想,猪肉和蟹肉对半开,再添一点蟹黄,馅料配比应更平衡些。食这一道上来说,却也不是一味稀罕金贵就一定味美的。”岑开致回归本行,似有所感的说。
虽是拆蟹,但总是要上几只肥美蒸青蟹的,虽也敲碎过,但青蟹的钳子刚硬,仅有裂纹,还是大略完好的。
江星阔拔出一只完好的蟹钳肉递给岑开致,见她笑得弯眸,心中柔软甜浓,好似呷蜜。
蟹钳肉紧实细嫩,味同干贝;蟹腿肉细长稍韧,赛过银鱼;蟹黄如金,鲜得极野,蟹膏凝脂,软糯黏唇。
吃蟹缺不了酒,岑开致酒量不佳,就着江星阔的酒盏抿了一小口花雕。
“看来这一席吃下来,食肆又能添新菜了?”
岑开致脑中还真有几个想法,她点点头,又端起蟹粉酿蟹盖挖了一勺。
“嗯,这个也好味。”蟹盖做托底,蟹肉丝丝缕缕,和了剁碎的马蹄和蟹籽,滋味别样清新。
蟹性寒凉,接下来便有用姜蒜焗炒的,姜味很提鲜也能驱蟹的寒气,酱汁收浓,简直是浓缩了整蟹的精华,以咸带鲜,江星阔就着这道菜又添了一碗饭。
这一席吃完,岑开致循序渐进的倒也喝了不少酒,虽不至走路打晃,却是真真有些醉了。
江星阔托她上马,臂弯一拢,将她圈在怀里。
马儿也在福海楼的马棚中吃饱喝足,闲适的迈开了步子,这街市上人来人往,马儿随着人流而动,并不急躁。
福海楼边上的巷道里挑了灯笼,专有一家卖薄荷茶的,为那些酒力不甚佳,跑出来大吐特吐的酒客们漱口醒酒所用。
江星阔想买一碗给岑开致喝,又嫌那碗盏被多人用过,用河水一淘,或者干脆甩一甩,洗都不洗,想想便罢了。
正要走时,巷道内里,茶摊灯笼所不及的晦暗处走出两个人,一老一少两父子。
江星阔认得这是钟乾和钟润父子俩,本不在意,却见钟润一脸醉态,随意的拱了拱手,讥笑道:“佳人共骑,江大人倒是好兴致,只不知是哪家花楼的小娘子呢?”
马鞭在半空中腾换了一只手,江星阔右手腕子一抖,给钟润下巴上添了道热辣辣的伤口。
“啊!”若不是钟润下意识闪避,这一鞭子是冲着他面门去的,“姓江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星阔冷冷的看着他,岑开致扒拉着江星阔的胳膊,好奇的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得钟润一愣。
“这俩谁啊?”醉猫还是醉猫儿。
“就是那个钟家父子俩。”
“噢,那这个喝了粪水没漱口的,是长子还是次子?”
“自然是长子。”江星阔耐心的跟怀里这只小醉猫解释,“原本说父母爱子无情由,其实也不然。钟大人身边跟进跟出的,素来只有一个儿子。”
岑开致闷声乐,也不知在乐什么。
虽说是钟润嘴贱挑衅在前,可钟乾只觉江星阔小题大做,更是心疼他儿无辜遭打,故而横了岑开致一眼,道:“大庭广众,举止亲昵无度,不是花娘也与之无差了?难道江大人你何时又定亲成婚了?我倒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