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豆从账上支了银子给他,叫他去看伤,煨肠结只按着本钱从他月银里扣。
阿好看得直摇头,觉得这个也傻,做生意哪能这样厚道?
临近傍晚时,雨停风弱,小风微微的吹,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前日里,江家派人敲敲打打的来下聘,差点没把一条街给堵了,聘礼食肆自然搁不下,拐了个弯,抬进大理寺近旁新置的宅院里了。
两大篓的干果糖块留在了食肆道旁,供街坊四邻同乐,大家一边吃一边贺喜,钱阿姥笑眯眯的说婚期定在秋日。
走了这个过场,江星阔再来食肆,就觉得底气足了不少。食肆最后一道吃食已经离火,钱阿姥往阿娣的腰裙里捧了好多的桂圆、雪片糖,让她拿回家吃。
文豆还在与舍七核对抬上驴车的吃食,道:“仔细些。别送错了。”
舍七应下,赶着小驴车从食肆经过,道:“江大人,恭喜啊。”他又扬扬手,对着食肆里边喊,“岑娘子,恭喜啊。”
江星阔回头看向刚掀了门帘走出来的岑开致,微微一笑。
新宅院挂了门匾,江府两个字笔走游龙,十分大气,一看就知是江星阔亲笔书写。
崔姑已经在宅院里安置下来了,替他们开门挑灯。李氏刚买下这宅院时,因怕岑开致不喜欢,特让江星阔带她来瞧过一次。
虽然那时是白日,同眼下灯光昏沉的景象有所不同,但岑开致还是发现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
不知是道旁石雕灯柱的样式,还是草木的排布,似乎变了些,更多几分岑家旧宅的韵致。
岑开致抿抿唇,依偎在了江星阔身侧,不知什么时候,崔姑已经退下了。
岑开致旧时的闺房有个很有趣的地方,屋后有个同台阶齐高的小池,是活水,同岑家屋外的小河相通。
夏日里天热,铺了席子纳凉,伸手就能玩水了,幼时多少个夏夜,小小的岑开致趴在席上睡得香甜,手指还垂在池水中,玲珑的鱼儿亲游过来吻她的指尖。
岑开致从不知道,阿爹是什么时候把她抱进去的。
小江府院墙外也有河,江星阔就依着那小池的样式,也造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池子,因不是天然形成,所以挖了小溪引水进来,不知工匠是怎么弄得,雨天河水涨,池水不涨,旱日河水干,池水不干。
借着池上树枝上悬着的灯笼可见,已有小鱼儿顺水流进来,在此安家了。
“还未投锦鲤,唔……
江星阔才说了半句话,岑开致回身扑倒他怀中索吻,他怎忍心叫她踮脚受累,托着胯一颠,叫她整个人攀上来,双腿牢牢缠住他的腰。此番拥吻,她极热烈主动,含唇送舌,江星阔只消闭目享受。
因婚礼设在江府,所以新房也在江府,此处算做两人平日里的小宅院,也就不拘使用了。
崔姑置办了几道佐酒的冷菜,两人共饮。
糟汁是食肆里惯有的,经岑开致一番调弄,左邻右舍都买了一坛去使,崔姑使了几回,觉得又简便又味美。今日这桌上的小菜,便有鸭舌、拔骨鹅掌是用这糟汁浸过的。
寻常鸭舌酱卤过后熏干,红润耐嚼,若是鲜鸭舌,煮熟后用糟汁浸泡,就另有一番柔嫩细巧的好滋味。鹅掌厚而肥美,皮和筋微韧,爽口弹牙。
临安鱼市上的海瓜子多泥沙,吐沙后用水焯得开口,酱汁稍拌,再起油锅下青葱姜蒜,烹得葱油香气,浇到海瓜子上。吃海瓜子,不宜也无法狼吞虎咽。
岑开致含了一勺入口,江星阔虽觉没什么肉,不如吃蛤蜊,却也乐见她用舌尖一粒粒将肉壳分离。
一杯杯酒下肚,岑开致碗边的海瓜子壳已经垒成一堆,这种纤薄的贝类极鲜,崔姑手艺只是家常滋味,可一吃起来就意犹未尽,似乎怎么也吃不饱。
酒意醺然间,岑开致谈及岑父,喃喃道:“当年阿爹要是没出那趟海就好了。”
她不是沉溺往日悲伤不可自拔的性子,江星阔没听她提过几回岑父之死,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是在何处出事的?”
“海上的灾厄不好估量,说是出了东海没多久就出事了。”岑开致流露出几分嫌恶之色,道:“那年同张屈去明州替爹置办身后事,我本要去明州府衙问个详细的,偏他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生怕我闹出什么事情来。我没有要他相帮,他却处处阻拦,如今想想,怕是那时就想好了要在明州考场舞弊,怕我闹大了,令他在明州府点眼,不好行贿了。”
江星阔道,“你可是觉得爹爹的死有什么蹊跷?”
岑开致微微蹙眉,想了一会,摇摇头道:“天有不测风云,我只是觉得凑巧,那是阿爹几年来最贵重的一船货,邹家和佘家也都参与,不然阿爹和邹家的三叔,佘家的次子也不会跟着亲自押船了。”
说到这,岑开致一默,忽然道:“我若是男丁,那次就是我出海,阿爹他……
“谁的性命不是性命,你不要胡思乱想。”江星阔想了想,道:“原来张屈舞弊和阿爹出海这两件事只差了这么点日子。”
岑开致点点头,道:“嗯。我本就与他毫无感情,他待我阿爹的事如此冷漠,叫人心寒,他偏偏又心思不正,落了把柄捏在我手中,老天有眼,若如此我还不叫他下狱,我还做人?不如做猪狗罢了。”
听她如此说,江星阔蓦地想起自己前日里看过的卷宗,张屈和张作的案子是周锦录所办,卷宗上所写,这两人夜里吃醉了酒,跌进半干的河水里,爬不出来,活活叫河泥给闷死了。
这些细节,岑开致并不知晓。江星阔看向岑开致的睡颜,睡梦中依旧带着点愁色,只伸手撩去她面颊上的几根碎发。
第89章 水鬼和五香小肉
因着雨天难行路, 泉驹这趟休沐都没回家了,阿囡抬眸看着天井上空的雨丝被风吹乱了形状,幸好阿姥想在了老天的前头,新爬架已扎好, 一根根戳进泥土里, 顺着豆筋蜷曲蜿蜒向上爬的方向, 几个日夜过后, 柔韧脆嫩的豆筋就都牢牢缠上了。
苦瓜藤早已成墙, 成林覆荫,黄花谢了结绿果, 风过轻晃,护得底下一众嫩菜小苗不惧风吹雨打。
“平叔。”阿囡看着出现在后门的男人,喊了一句。
沈平走到回廊上来, 收了伞道:“我家那个身子懒, 你们今儿做什么吃食了?各样来一点给我, 有干饭吗?她不愿吃粥。”
钱阿姥含笑道:“还是糙汉晓得疼妻啊。”
沈平被夸得有点不自在,递过来几个大碗, 看着院里披着蓑衣来搬吃食的舍七, 道:“买卖真旺。”
阿囡一摞接了, 笑道:“今儿有干炸藕片, 椒盐酥虾, 噢,还有酱鸡叉骨和蒜蒸蚕豆。”
炸东西就是香,一阵阵从厨房飘出,雨水也冲不淡, 闻得沈平都馋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