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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75节(2 / 2)

“边境又缺人耕种生活,大多流放的人犯都去川陕,泉九应该不是故意的。”江星阔说着摸了摸岑开致的手,道:“先喝口汤暖和暖和,我闻着很鲜。”

“川陕辽阔,若非有心,也很难碰见。”江星阔吃了一片被捶得扁扁的肉,极为软滑细嫩,这家店的菜色都以’捶‘为特色,捶鸡敲鱼,外头罕见。

岑开致道:“世上多是有心人。”

“不过,也确是依了黄侍郎的意思。”江星阔没有隐瞒。

他们这一桌上将所有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道,其中捶鸡最是难做,端上来一只扁塌塌的整鸡,鸡骨鸡肉全都瞧得酥烂了,鸡皮却还是完整的,不见一丝破损。

这鸡能煨能炙,他们要了炙烤的做法,扯开一条焦脆的腿,鸡身里满满的汁水就淌了出来。

桌上有人牙口不好的话,要煨的多,煨少些香气,可得更入味,更酥烂,鸡肉本就嫩,捶软了又煨,更是嫩得难以形容。

这家店滋味好,就是后院那捶捶打打的响动有些扰人,不过为了美食,倒也可以忍耐。

“快住手,别动啊,别动,使不得,这真使不得!”

荀海正唏哩呼噜的喝着敲鱼汤,不闻耳边嘈杂,只是这说话声惊恐尖利,他便觑了眼边上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男人此时缩手缩脚蜷在凳上不敢动弹的,像极了一粒糯米团。

对面那人荀海有些眼熟,此时正哭笑不得,道:“我说邱书吏,谁人在饭馆行贿?那江少卿虽是我家姻亲,可更是个铁面无私的,风口浪尖的,我是脖子痒嫌命长啊?”

邱书吏放下手脚,看清了他展开的帕子里不过几粒碎银,留着结饭钱的,这才重新扯下一条鸡腿嚼吃。

江星阔转身要看看这是他哪门子姻亲,一露脸,惊得邱书吏喷了一嘴的鸡肉,那人嫌弃的跳出来掸衣裳又擦脸,瞧见江星阔和岑开致忙行礼,原是邹家的管事。

邹管事和邱书吏很相熟,岑开致见他来近旁行礼,忽问:“那年打听张屈行贿舞弊,邹家也是托这位书吏办的吗?”

邹管事笑眯眯的点头,邱书吏不知福祸,一个劲的拿白眼飞他。

岑开致失笑,道:“要多谢你。”

邱书吏觑了江星阔一眼,讪笑道:“哪里当得起娘子一句谢。”

“受贿的那个姓张的小吏在临安府结案后就发回原籍坐牢了,我瞧了记簿,上头说他年前出狱了,眼下在什么地方?”江星阔突然提起这件事。

邱书吏愣了一愣,因这人下狱与他多少有些关系,他只怕走漏了风声惹人报复,还真留意过,就道:“小人听说他回慈溪老家去了。”

慈溪是明州下属的一个小县城,江星阔点一点头,又道:“按着当初的判罚,他起码还有三年好坐,怎得就放了。”

邱书吏道:“他家里头缴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免了余下几年。”“一百八十两,委实不是个小数目,当初不是都将财产罚没了吗?”江星阔道。

邱书吏又觑了岑开致一眼,道:“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听人嚼舌根,说是他家那口子卖皮肉得来的。”

岑开致听得不舒服,没再细问。

眨眼立秋至,李氏送了信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婚事都筹办的差不多了。

江星阔归心似箭,可眼下他与岑开致却不能走了,这案子在旁人眼里是越查越清楚,可在江星阔这,却是越查越糊涂了。

岑开致将沈平的事情与江星阔说了,江星阔追不追究那书吏的死原本只在他一念之间,借着众人集体翻旧账时,江星阔顺便将赵书吏经手的提了出来,本以为找账册也要费点子功夫,可在他翻查时,却发觉赵书吏所经手的账册已经摞成一筐了。

这几筐账本都是死账坏账烂账,总有近半出自那位赵书吏之手。若说旁的银两还有可能追回一些,从赵书吏手里出去的银子,却是连条去路也不见了。

江星阔端了高姨煮的甜汤回来,见岑开致还在书桌前看得账册认真,听得脚步声也没抬首,只道:“年年都消无声息的没了万把两银子,若真是死在沈平手里,倒是便宜他了,连他两个儿子都判了斩首呢。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小小书吏竟能贪墨如此之多。”

江星阔将红枣桂圆汤捧到她唇边,道:“明州是个好地儿,来了都不想走,不过上官待得再久,恐也比不得这些土生土长的小吏们。明州府尹哭诉,说明州官场历来如此,若不同流合污,这官儿是当不久的!”

他说的是实话,也难掩其无耻。

岑开致托着腮,就要江星阔一勺一勺喂她,很是矫情,偏偏江星阔乐在其中,喂完了,还舐去她唇角汤渍。

光是红枣和桂圆这两样,要煲出粘稠醇厚的口感很费功夫,这两样都是甜,糖都不用放了。夏末秋初的夜,红枣桂圆汤喝完,先是逼出一阵畅快的汗感,足底的暖热也不容忽视。

“唔,倒有一年是老老实实的,各处都对上。”

岑开致嚼着两粒泡发的桂圆,果肉滑韧,又把核吐在他掌心帕子里,像一对乌眼珠子。

“哪年?”岑开致本没在意,听他问就翻回去一页,看清了那个年份才微微一怔,“是我爹的船出事那年。”

第101章 龙须菜鱼丸和船工

“邱书吏是你伯母家的表亲, 又是在府衙里做老的人,所以那些同官府打交道的杂事,我们一应托给他帮忙的,至于那赵书吏, 好像与邱书吏同在一个院里办差, 说是管文书账册居多, 他们俩一个对内, 一个向外, 又是平级,没个上下之分。我去见邱书吏时也见过他一二回, 一个黑瘦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站在邱书吏这个白胖子身边,瞧着有些可乐。”

船坞那一份如今到了岑开致手里, 不必担忧柳氏再兴风作浪, 邹世伯心情愉悦, 说着说着就哼起小曲儿来。“黑瘦子?”岑开致十分的不解,“也不知他那些巨额金银都哪去了, 听说连他九族都抄掉了, 也抄不出个什么。”

“谁说不是呢?”邹世伯道。“银子掉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更何况是那么多。赵书吏算是我看走眼了, 其实咱们两家的生意, 船只下货入市, 记税之事多是赵书吏来管,可他没收过咱一个子儿,面上看起来,远比邱书吏更像个好官。回过头来看看, 人家胃口大了, 看不上咱们这仨瓜俩枣的啊。”

“邱书吏白白胖胖的, 瞧着吃了不少油水的样子,这次却能全身而退。”岑开致道,她知道邱书吏不算全然干净,很佩服他的圆滑。

“他贪得不多,且绝不收受现银。譬如咱家求他办事,绝不会提前提了银子去见他,都是一年中算算他为咱们办了多少事儿,年节时叫几个小辈带着礼儿去瞧他,礼的寡薄自然是咱们的心意,扯起来也有个说法不是?再者么,他那些子侄接不了他的班,有好几个都在咱们的铺子里当二把手,这也是一样回礼。”

邹世伯说得也太实诚了,俩儿子都抹着汗看江星阔,见他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花架上一把倭刀,就让人取了供他赏玩。

两人从邹家出来,岑开致道:“邹世伯说得真是坦白,你怎么不接茬?”

“他这样说了,就是为了秋后算账,叫我手下留情,别把他也扯下去。毕竟那邱书吏,当年还帮过你么。”江星阔合着眼,眼皮翕动,道:“待咱们回了临安,邹家与咱们,这样不远不近的正好,太近了,难免生出利用的心思,不好看。”

岑开致点点头,至亲之间尚存利用之心,邹世伯肯把心眼明晃晃摆出来,也不算小人了。

“依着你这意思,日后还有清算邱书吏这种人的时候?”岑开致有些不解。

“主簿、主事是这些书吏的头,已经发落了。眼瞧着就要秋收,若是将整个明州府的大官小吏都弄到牢里去,农户挑了米粮进城,由得谁来称重?谁人入库?又谁来记税呢?”江星阔缓缓道:“只看上头挑个什么样的官来明州坐镇,底下的人手再慢慢腾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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