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申做着幻梦,突然被拖过几节台阶,狠狠挨了几下撞,梦也裂了,老天爷让他还能见岑开致一面,也是怜悯了。
“那人居然给张申交代了实底。”张申虽未见到江星阔,但他一直在侧室听着,于这一点上,江星阔有些想不通。
秦寺正坐在下首,掀了茶盖又合上,似乎没什么兴致吃茶。
“有何问题?”江星阔问。
秦寺正歪了歪身子,一张愁闷的老脸正对江星阔,道:“大人,您从明州带回来的赵书吏案卷,还有沈平的口供,都指向任将军弄权敛财,私德有亏。若是这案子上报了朝廷,准保成为攻讦任将军的利器。这案子若坐定,他确有罪责,可削了他,边境又有谁人可坐镇呢?”
江星阔默了一会,道:“难道因为他有用,犯了事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秦寺正斟酌着说辞,道:“大人在军中也有些人脉,不是说亦写了密信请人从军中着手查此事,可有回音?”
回音说到就到,由岑开致携来。
纸上短短几十字,极为凝练,江星阔看罢就递给了秦寺正,柔声对岑开致道:“身子可还便利?”
秦寺正皱眉看得专注,没有听见江星阔这句低语。
一点腰酸并不妨碍什么,岑开致轻推了江星阔一下,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道:“好得很。”
江星阔缓慢的点点头,笑道:“那便好。”
这三字吐得分外有深意,岑开致面颊微红,示意他先忙正事。
等他们这番眉眼官司打完,正好秦寺看完了信,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这……
“这已不是新鲜事了。”江星阔替他道。
他前些年被调去榷场办事,结识了现任川陕宣谕使的虞大人。
虞大人有赫赫战功,本是个难得帅才,出任后呕心沥血与各路将领共谋经略中原,收复了陕西许多失地。
可朝廷中求和派势力庞大,力主割地求和,代为诏书说:“弃之如鸡肋。”
“虞大人一腔热血渐冷,年岁也大了,一向很喜欢提拔年轻人才,任将军也是借了虞大人的路数,在我之前已有人告知任将军有贪污渎职之举,虞大人十分震怒,正在着手详查,要我将手头证据卷宗一应送去,并案来查。”
江星阔说着就见秦寺正叹了口气,“虞大人的性子最是刚正不阿,又是自己举荐过的人,又怎么会容得下,咱们这查到是枝叶,根却在川陕,一查一个准。”
岑开致默默听着,与江星阔一并回到他的院里。
虽是刑官,动刀动剑的,可案几上的书山卷海都能把人给淹没了。
江星阔短歇的内室中,还有一个竖格挡底座可旋动的书架,与军中贪墨以及与之相关的明州大小案子,其案件卷宗都在上头,边上一把摇椅,想来江星阔是时常坐在此处翻看的。
摇椅宽大,岑开致整个人都窝了进去,信手从书架上拿过几份文书来看。
江星阔手头又不只这一件案子,间或有小厮进来送文书,或是手下的狱官来议事,总之并不清闲。
岑开致随意翻阅着,她有一小癖,书页遇折角就喜欢抚平,一本本的抚过去。
抚了几本之后,岑开致忽然觉出了什么,这些卷宗文书都经过打理,平整无褶皱,只最下角偶有一小折,如此看来,倒像是江星阔翻阅时有意无意的记号。
岑开致连忙反过去,一本本将那记号折回来,手上动作着,眼睛也一溜一溜的看着,纤细指尖在一个名字上顿了顿。
她困惑的皱起眉,又一一翻查,果然每个折页上都有这个名字。
江星阔忙好公事,自外间道:“阿致,回家了。”他其实还在休假中,撇不下这些差事罢了。
岑开致正出神想心事,叫他横一打岔,倒是没捡起来了。
离开大理寺前又听了亲信来报,说鲁八和荀海交替跟着沈平夫妇,说二人并未走远,只是在城外兜圈子,又在村户家中改换了衣裳。
不过要引的人,还没有引出来。
深秋其实已是冬,夜晚尤其如此,风吹来的时候,刺骨之冷。
不过红帷帐后,春意融融,滚热灼烧。
岑开致跌入一片柔软之中,在昏暗中合着眼,急急的喘着气,余韵未消,快意还在经络中游走。
两人又彼此温存了一会,今夜较昨夜,又是一番新天地。
几声谨慎小心的叩门脆响,惊得岑开致咬了江星阔的舌尖,她悻悻然蜷进被窝里,道:“怕是有大事。”
小江府的下人都是从江府里拨来的,各个乖觉,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欢人多嘈杂,平日里都轻手轻脚,干完了差事就退下,也从不在她跟前点眼。
更别提在夜里叩门了,江星阔应该是深吸了几口气,强耐道:“我晓得,因是收到鲁八他们的消息了。”
他飞快的起身穿衣,在岑开致唇上又一吻,道:“早些安置。”
院里,就见夜里精神头足,又刚抓了老鼠回来戏弄的夜枭正扑腾着要去抓小厮怀里的信鸽。
小厮抵挡不了,差点挨挠,江星阔出来方才老实。
岑开致穿上衣裳,推开一条窗缝,正看江星阔大步的向外走去。
崔姑已经躺下了,听见响动又出来道:“夫人可是饿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岑开致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灶上可有什么便利的吃食?”
“老夫人晚间送来一盘的汤圆生胚。”
崔姑见岑开致似乎不喜,就道:“馅料同寻常的芝麻花生不一般,是用白芸豆和燕窝做的馅料,并不十分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