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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个晨昏 第65节(1 / 2)

镜子里的人梁暮不太认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因为连日失眠,眼底有一抹青色。这不重要,他从前也熬夜、也辛苦,也憔悴过,却从没这样患得患失过。

因为爱一个人而不停的怕她离开,这样的感觉他体会到了。刮胡刀贴在脸上,一失神就刮破了,渗出一点血来,梁暮不去管它,迅速刮完胡子,贴了一张创可贴,饭都没吃就冒雨出门。

期间他一句话都没跟张晨星说。

他知道,只要他们开口,张晨星就会问他什么时候去离婚。

步履很快,出了清衣巷长舒一口气,上了车才发现自己忘记拿伞,头发已经湿了。

“落汤鸡啊。”萧子鹏笑他:“你们家一把伞都买不起?”

梁暮没说话,抹了把头发上的水珠。

“怎么了?”萧子鹏见他竟然不还嘴,这倒是有点奇怪:“天塌了?我猜猜啊…”

“走吧,今天活多。”梁暮对张晨星提出离婚的事绝口不提,只是看着窗外的雨,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开口说。

“为什么大半夜给我发消息要上班?不是说要陪着张晨星?”

“别问了。”梁暮制止萧子鹏。

这一天他疯了似地工作,从早到晚,一口东西不吃。其他人工作完了下班走了,他还是窝在工作室里。萧子鹏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不得不赶他:“你该回家了。”

“我工作没做完。”

“这个片子你再审就是第五次,没必要吧我说!”萧子鹏转过梁暮椅背让他对着自己:“到底怎么了你说!”

“张晨星要跟我离婚。她想出家修行。”

一出悲剧。

萧子鹏又想起这四个字,嘴角抽了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塞进嘴里,对梁暮冻冻下巴:“来,给哥们点上。”

打火机不知被谁调大了,火苗蹿起来,差点点到萧子鹏头发,他“我操”一声闪开,自己先笑了。

“我其实老早就想跟你谈谈。”萧子鹏收敛笑意:“既然今天你主动说了,那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好哥们,我想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婚呢,我希望你听张晨星的,离了。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离,你这人倔着呢!”

“但兄弟希望你冷静想想,再这么下去,你还是你吗?如果一段婚姻把你变得你不是你,把你身上那点锐气磨光了,那这婚姻成什么东西了?”

梁暮认真听萧子鹏讲话,他听懂了,萧子鹏是想说他在跟张晨星的婚姻中太卑微了。萧子鹏是为他好。

道理梁暮都懂,但他就是不想离开张晨星。他从前有任何勇气去挑战任何困难,但让他离开张晨星,他一步都迈不出去。

别人嘲笑他偏执,萧子鹏曾半认真半玩笑问他爱张晨星什么,梁暮无法给出标准答案。这让别人觉得他对张晨???星的爱太过飘渺,更像一场怜悯和救赎。但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梁暮从工作室出来,一路走回去。他不想坐车也不想再回家,他想在深夜游荡,他变成了从前的张晨星。

梁暮想放一放、晾一晾,等张晨星痊愈那么一点,或许他就不会是她的负累。

可当他走进家里,家里空空荡荡,张晨星给他留了一张字条:“我上山了。等你想好了告诉我。对不起,梁暮。”

梁暮捏着纸条颓然坐在那里,他终于彻底理解了张晨星被抛弃的感觉。他像当年的她一样,不肯相信至亲之人会离她而去,所以今时今日她要把这种痛加注在他身上,让他离开,让他独自行走。

梁暮忽然觉得一切都想不通。

他想跟张晨星要答案,就像她想跟她母亲要答案一样。梁暮觉得自己快要疯魔了。

他连夜驱车出去,一个人走在深夜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期间一脚踩空,整个人摔下去,手掌按在石头上,手心热辣,开始流血。在这样的跋涉中,梁暮一步步明白张晨星的坚决。

梁暮憎恨张晨星对他所做的一切,憎恨她对他感情轻飘飘地玩弄,带着无比的恨意在山路上独行,终于满身狼狈站在寺院外。

他在深夜叩响寺门,伫立在寂静的雨夜等待张晨星。并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恶毒的话想伤害张晨星,像她伤害他一样。

可当她站在他面前,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暮从不知道男人也可以那么哭,他自诩的顶天立地钢筋铁骨在这一刻变成了泥塑雕像,在雨夜里颓烂得不堪一击。脸庞混着雨水和泪水,掌心的血被雨水洗掉,又渗出一点来,丝丝渗进他心里。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让他这么痛苦,别人也是如此吗?

“张晨星,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你说要离婚,就一定会离婚。我尊重你的决定。”梁暮哽咽一声,低下头去,因为拼命压抑哭泣而肩膀颤抖。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认识了六千天,在这六千天里,我不曾有一刻愧对过你。”

“我没有对你说过任何一句恶言、没有任何一句承诺没有实现、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你的事、在跟你结婚后的每一天,全心全意爱着你。我不后悔。”

“我也希望你不后悔曾经嫁给过我。”

梁暮看着张晨星,她也站在雨夜里静静听他说话。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哪怕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希望张晨星不要像他一样,万箭穿心。

他希望张晨星不爱他、不怜悯他,不因为离开他而难过。

他希望她不再去感受任何一种痛苦,她已经很痛苦了。

“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我们去离婚吧。”梁暮对张晨星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个手吧。”

张晨星的手永远那么凉,哪怕他用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给她捂热。

“记一次伟大的握手。”梁暮说,然后放开了张晨星的手。

张晨星看着梁暮努力挺直脊背下山的背影,像一个倔强的少年。她知道她伤害了世界上最好的那颗心,可她只能如此了。她掉进了深渊之中,并预感自己再也没办法爬上去了。她不能再消耗梁暮了。

等天亮的那两个小时,张晨星坐在修行起居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森林。想起梁暮临行前的痛苦不堪,低下头去,肩膀抖动,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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