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会原谅你们任何人。”
“但我感谢你。”
“有勇气站出来。”
或许人类对痛苦的记忆本身就是排斥的,宋枝蒽很久以后都记不清那天她离开后具体干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手脚发冷,双腿也似灌了铅般走不动路。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深如静海。
有风吹过,带起路旁树枝,摩擦出沙沙声响。
宋枝蒽扶着路边的栏杆蹲下来,一面深呼吸,一面听见心里那个声音拼命告诉她——
不要哭,不许哭。
你没有错。
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自怨自艾。
做错事的是他们。
不要用这种情绪来惩罚自己。
然而大道理成千上万,有时候再多的努力克制,也抵不过一刻的真实关怀。
就在她马上要忍住眼泪平复下来的时候,一通电话摧毁了所有削薄的意志力。
是祁岸。
宋枝蒽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从溺水中兜头捞出。
泪雾在这个瞬间不受控制地侵袭整个眼眶。
空冷许久的胸腔,也像找到唯一可以取暖的地方,一点点从僵化逃离。
宋枝蒽指尖轻颤,按下接听键,呼吸也不由自主变得紧促。
下一秒,男生富有温度又沉磁的嗓音在耳畔不疾不徐地荡开,低念了声她的名字。
“宋枝蒽。”
祁岸调子桀骜不驯,音质同上好的黑胶唱片,“三天了。”
宋枝蒽没吭声。
细微的呼吸却顺过电流被对方感知。
以为她故意逃避,祁岸嗤了声,“你这考虑有没有完。”
到这会儿,积攒到顶点的情绪再也瞒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宋枝蒽却固执地咬住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吞咽了好几次,才尽量平稳地说了一句“我在”。
祁岸以为她在图书馆,倒没多想,只是云淡风轻地问,“你考虑得怎么样,行不行给个准话,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就被宋枝蒽猝不及防地打断,“想好了。”
“……”
祁岸垂下眼帘,握着手机的长指收拢,屏息凝神地等待她下一句。
就这么过了漫长的三秒。
祁岸听到宋枝蒽咬字缓慢,带着细微的,经过克制的抽气声。
她说,“我答应你。”
心跳在这刹踩空一拍。
似是终于意识到什么,祁岸眉头攒起,音色也随之肃然冷冽,“宋枝蒽,你是不是哭了。”
就是这句话。
宋枝蒽如同被打开内心某个无形的阀门,委屈的眼泪再度顺着眼尾淌下。
她咬着唇没说话,喉咙却溢出明显的呜咽声。
细微又弱小的声音。
像是闷痛的电击,循序渐进地击打在祁岸心头。
祁岸眸色冷凝,音色焦灼,“在哪儿,我去接你。”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宋枝蒽到底没能拒绝祁岸,依照他的安排在学校公交站等他过来。
只是去之前,她先洗了把脸。
宋枝蒽平时妆容很淡,一哭再一洗后更是所剩无几,露出惨淡素白的一张脸,配合微微红肿的眼皮,显得尤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