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泰宁陷落(六)(2 / 2)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一道道燃烧着火焰的羽箭再次降临泰宁县!纵然已经提前做起了防火处理,但城中仍然飘起了数道浓烟;赫新年见此情景,心中也有些焦急,急忙疯狂敲响铜锣,示意不知藏身于何处的捕头朱贵,迅速带着提前组织好的三支救火队前去灭火。
泰宁虽然是小县,但由于地理位置极其特殊,所以城中民宅并不算多,然商户与仓库却比比皆是。战火降临以后,也没有几家舍命不舍财的吝啬鬼,任谁都是先把防火的粪便涂满自家房顶,才顾得上仓房与铺面的安危。如今第二轮火箭落下,许多铺面已经见了明火!如果一旦火势扩大最终连成火海的话,那么原本为了防止敌军骑兵大举入城、而死死堵住的四道城门,就会立刻变成害死全城近两万军民人等的鬼门关!
赫知县自己也不清楚,那三只救火队仅凭着蒙上湿布的几扇大门板,究竟能不能顶着铺天盖地的火箭雨、完成救火抢险的重任;然而现在的他作为泰宁的一县之首,就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了。
五个轮次的火箭过后,整个泰宁内城已经是一片浓烟滚滚;朱贵与那三只救火队的成果如何,正在城外指挥攻城事宜的郭兴并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因为那两扇略显破旧的北城门,终于被自家冲乘车击成了碎片,并露出了门后的泥土袋与无数杂物……
原来,深邃宽阔的城门洞,早被他们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这等自断退路情况,的确是令郭兴始料未及的意外。他从未想过这区区一座泰宁小县,兵不过两千,民不过万余,竟然摆出了这副死战不退的搏命架势!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北墙之上焦灼的战事,又看了看身后蓄势待发的华锋营,终于还是做出了自打脸皮的决断。
“听我将令!余下神锋军各营将士,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强攻西侧城墙、一队强攻东侧城墙!所有冲城车原地待命、每队携带云梯两架、竹梯若干,无需保留预备队,全力猛攻!”
战场之上讲究军令如山,更何况这些华神教的信徒们,思路本就与常人不同。他们一心想的都是如何“修行功德”,飞升之后又能享受何等的荣华富贵;对于这辈子的臭皮囊,根本就不在乎了;何况这些人又大多都是底层穷苦百姓出身,对于兵家之事压根就一窍不通,又如何能看出郭兴的指挥失策呢?
最先架上北墙的两架云梯,此时已经被猛火油罐烧成了两条火龙;然而那些简易的竹梯,却已经被先行登上城墙的敌军死死守住!源源不断的敌军爬上城墙,将原本就十分狭窄的甬道,挤的是人满为患。
这种情况之下,长枪之类的兵器已经没有了施展空间;万志海也早就抽出了腰间战刀,朝着每一名胆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敌军奋力劈砍而去!他是一员沙场老将,对于如何节约分配体力,有着非常老辣的经验;然而面对着源源不断涌上城墙的敌军,他仍然还是越杀心越寒、越砍刀越慢……
忽然之间,一位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双手高举一柄卷刃战刀,被人群生生挤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只是左脸颊上应该是被飞溅的桐油滴、烫出了一个硕大骇人的水疱;他身上那副质量低劣的烂皮甲,也不知被何人的战刀、连带着左肩头一齐削掉了半边,就那么斜斜的挂在他瘦弱的躯体之上。
万志海曾经受过与他差不多严重的伤势,那种掏心剜肉一般的剧痛,会由脚底板一直蹿到头皮顶心,根本无从缓解,也触碰不及;这种程度的剧痛,会令人浑身无力、汗如雨下,肌肉与骨骼,也会发出抑制不住的剧烈抖动!更有不少人,会因为忍耐不住这种剧痛、或是根本就在无意识的紧咬牙关、最后生生嚼烂自己的舌头!
然而自己对面的这名少年,却根本没有人类正常的反应!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只是瞪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球,将布满豁口卷刃的破刀扬至头顶、裂开干裂的大嘴、咆哮着犹如野兽丧子一般的怒吼,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当头劈来一刀!
平心而论,纵然双方开战至今,才不过区区的两刻钟而已;可是亲登城楼、并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守将万志海,却已经足足换了四把战刀,更亲手斩断了不少于三十名敌军的脖子!然而即便如此,他眼望着这名年纪轻轻的瘦弱少年,心底却生出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在他刚刚从军之时,曾在战场上遇见过一名膀大腰圆的敌人,向自己挥舞手中大刀;那时他也才十七岁,平生第一次体会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在对方身上体现,可以称之为癫狂;而自己如果正面对一个陷入癫狂的疯子,那么这种感觉,就可以叫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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