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卢杞也是个执着的人:“兰台同御史台做了这些年的邻居,既然我们同路,不如就让在下……”
“用不着。”白行简截断他,“我同前任御史大夫亦做了许多年邻居,即便同路,各自轿子也拉开着十丈的距离,相携或搀扶从未有过,请卢台主继承前任风范,我也好习惯。”顿了一下,补充,“另外,我不喜他人搀扶相助,也不喜身畔三步内有人跟随。”
“……”卢杞瞠目结舌,下意识后退三步,嘴巴犹不甘,“白行简,你是嫌弃我,嫌弃我们御史台,还是自己有强迫型人格障碍?”
白行简懒得理会,已迈步出了殿门。
卢杞追出门去:“方才持盈殿下搀扶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怪癖发作?你果然还是嫌弃我的吧?是的吧?”
……
持盈走到门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强迫型人格障碍,那是什么?不喜欢别人靠近,难怪每次她扶他时,他都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持盈心情顿时愉悦,她知道怎么给他添堵了。
持盈蹦蹦跳跳去找她爹娘吃饭,发现她爹正在孜孜不倦地投喂她娘,晚膳已所剩无几。
“我的蟹黄毕罗和汤丸呢?”持盈盯着空空如也的碗碟,气得要掀桌,尤其看到她娘嘴边有可疑的蟹黄遗留。
凤君咦了一声:“御膳房又忘了做宝宝最爱的蟹黄毕罗了,真是可恨!”
持盈抱着凳子在地上打滚:“我三顿都没有吃到蟹黄毕罗了,我被虐待了,我要告诉太后外公……”
元玺帝早习惯了持盈的打滚告状大法,便对此视而不见,转向凤君撒娇:“夫君,为什么最近我总觉得很饿?”
“一定是元宝儿为政太勤勉,太劳累,以后奏折就为夫帮你看吧!”凤君谄媚又狡诈,“那么以后就不许说每天太累了,不愿召凤君了!”
这两人又在无视他人,肆无忌惮秀恩爱。被无视的持盈滚了一阵儿,自己爬起来,坐到桌边,气呼呼往嘴里塞东西,再不吃饭可能就没东西可吃了!这样养宝宝的父母,简直人神共愤!
“对了,团团,你弟弟要进京了。”凤君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从桌上推给狼吞虎咽饿惨了的持盈,“这几日你准备一下。”
持盈嘴里叼着所剩无几的她娘吃剩的菜叶子,擦了手拆信:“有没有说从西京给我带什么好玩的来?”
元玺帝趁机挟走了桌上最后一块肉,嘴里不忘一派慈母的语气:“为娘许久未见豆包儿了,说来,有好几个月了吧?”
凤君纠正道:“一年半了。”
☆、储君的报复
持盈姐弟俩曾经一同在昭文馆上过学,二人联手称霸,欺压同窗,气跑夫子,很是作威作福了几年。后来豆包儿13岁尚不足,被送往西京教养,入了名门世家姜氏族学,锤炼了一年半载。如今被姜氏族长——凤君的兄长——豆包儿的大伯特意恩准两个月学假,回京探亲。
凤君其实收到了他兄长两封信。
一封是官方语言,臣启陛下凤君这种开头,内容无非是不负圣意教导亲王,今学有小成,还京省亲,特遣部曲家丁三千护送之类。
另一封则是话家常,羡之吾弟这种开头,内容则是:你生的小混账,气走我族学七八位当世大儒,若不是我以厚礼谢罪,老儒们联名具表的奏章只怕早已到京。不过你放心,那奏章已被我西京姜氏重资买断并销毁,老儒们也都退隐了。奈何祖父视小混蛋如珍宝,宠溺太甚,不许我等重言相加。上回我无意间责了两句,便遭祖父毒手,追杀半个西京,因体力不支才作罢。不过你无需担忧,最后自然是我负荆请罪才消祖父之气。诉苦诸多,其实情况也没有更糟,劝你勿责罚他,不然纵有千里之隔,祖父恐也饶不了你。然,竖子思念双亲,回京心切,半年前同我申请学假,这半年来稍有模样,学问长进不少,行事渐有我西京姜氏子孙气度。但愿这不是一种伪装。好了,絮叨至此,你儿给你送回去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第二封乃是私人信件,涉及到太多真相,自然被凤君压了下来,没给元玺帝过目。凤君拿信掩面了一阵,拾掇拾掇藏好,跑去跟元玺帝商量册封豆包儿的事情了。豆包儿初步长成,还未正式册封,这二位便打算趁着豆包儿回京,将册封的事情落实,待豆包儿重返西京,学习继承父辈姜氏家业,也算身份贵重。
因大殷有女子为帝的惯例,元玺帝的一儿一女,便由女儿继承皇位,随母姓,儿子继承西京产业,随父姓。所以,豆包儿才被送往西京教养。
礼部最近忙的便是册封亲王一事。
但对于皇太女持盈来说,一母同胞的弟弟阔别已久,终于能够手足团聚,是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何况,豆包儿一定会给她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殿下,听说亲王殿下要回京了?”昭文馆里,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展鲲鹏趴在桌上,一边拼命抄着持盈的作业,一边抽空八卦道。
“你都听说了?不知道豆包儿会给我带什么好玩的!”持盈殿下歪坐在椅子上,拳头托腮,翘着二郎腿,小小绣花鞋上缀着的红缨随她抖腿而颤动,裙裾高高撩起也不在意。
“听我爹说的,还说礼部正在忙这件事,诶,殿下,这里是个什么字,怎么不像你写的?”展鲲鹏公子对学问比较执着,抄到不认识的字,一定会问个清楚明白。
持盈歪过身子,将桌上的作业册转过来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父君又图省事,居然写了个草书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字!”
展鲲鹏四下看了看,将手拢到嘴边,小声:“上回夫子不是发现了凤君代笔殿下作业一事,要是再让夫子逮着……”
“逮着了我也不承认,我父君也不会承认!”持盈望着展鲲鹏的脸,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小展,你有没有从你爹那听说最近有个兰台史官自首的案子?”
展鲲鹏咬着笔跟持盈交换朝廷消息:“当然听说了,涉案的史官居然是夫子最看重的校书郎,哎呀我都不敢相信,据说夫子都险些牵连其中,御史台抓这事差一点就弹劾成功了,最后竟然御史台的屁股也没擦干净。殿下,你说这事会影响到夫子么?要是夫子一气之下,病倒了,是不是我们就不用上史学课了?也不用写那么多史学研究作业了?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天真!兰台令的手腕你是没有见过,这点小事能把他气病才怪!兰台那么多校书郎,折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一点不值钱!”
两人正讨论得起劲,兵部尚书家公子孟光远迟疑着出现在持盈身边:“殿下,这堂课,你还要跟我换座么?”他觉得自己主动牺牲,也许会让持盈殿下对自己刮目相看。
持盈小花鞋上的红缨停都没停:“怎么,你觊觎我的前排宝座,想跟夫子套近乎?”
孟光远吓懵了:“不,不不!我、我怎么敢觊觎殿下的宝座,更、更不敢跟夫子套近乎……”
“夫子来了!”课堂上,总有人率先发现敌情。
顿时,孟光远虎躯一震,一溜烟跑去了最后排,比兔子还机警。夫子对于他来说,是猛虎一般的存在。
展鲲鹏飞速给作业收尾,持盈抓过自己的作业册回身,坐好。
白行简准时到昭文馆授课,一切如常,他的身影一出现,叽叽喳喳的课堂瞬间鸦雀无声,连持盈都坐端正了。
“上回布置的课后作业交上来。”白行简牵衣落座,放下手杖,目视全场。
持盈率先离座,揣着自己的作业册,款款到夫子案台前,立足在学子们通常站立的位置,却并没有搁下作业册,反而绕过案台,走到了白行简身畔。
众同窗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