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容予和萧如月常叔等一干人等都在老夫人的小院子里,原本安静的院子霎时变得拥挤不堪,仿佛已经无力承载。
从前一心向佛的老夫人,此刻正歇斯底里地闹腾着,她不肯吃药,指着贺容予:“你若是不肯娶如月,你我母子情分便到今日为止!”
她面目狰狞,和昭昭记忆中的那个无波无澜眼神黯淡的妇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昭昭跑得急,长发披散在肩头,进门是还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在场的人没有谁敢插一句嘴,贺容予冷冷地站在那儿,旁观着眼前这个泼妇一般的女人。她端庄美丽的时候,和他没什么母子情分,她心如死灰的时候,和他更没什么母子情分,如今她歇斯底里,说着和他母子情分到此为止。
贺容予只觉得可笑,他们之间,难道曾有过什么母子情分吗?
昭昭喘着气,停在贺容予身边,有些着急地看向老夫人:“母亲,您不能太偏心……”
她想说,贺容予每一次试图靠近她,她都那样的冷淡,从没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如今却要用母亲这个身份,来威胁贺容予。这让贺容予心里怎么想?
她替贺容予鸣不平。
贺容予握着她小臂,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好。”
昭昭愣住,不可置信回头看人。他锋利的眉眼冷冷地看向面前的妇人,似乎心也这样锋利而冷硬。
穿堂风轻飘飘地掠过,无心无意。贺容予继续说:“我答应,从今日起,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常叔与陶娘年纪大,想劝说阻拦,朝北与朝南也有些惊讶,但他们听贺容予的话,沉默地站着。
常叔说:“王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老夫人也是,不该这么急……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陶娘附和常叔的观点,劝阻老夫人:“是啊,老夫人,您何必如此呢?王爷他的终生大事,自然该他喜欢,表小姐是好,可也不至于如此。佛家讲究机缘,您与王爷今生能成为母子,定然是前世有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断绝关系这种话呢?”
老夫人眸色震颤着,有缘么?她只觉得这是一场孽缘。
陶娘又看向贺容予:“王爷也是,你年轻气盛,不该轻易答应。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就当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萧如月看了眼,似乎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还是为了她。她接陶娘的话劝阻:“姑母,表哥,这事儿都是如月的错。姑母想必是想为如月考虑,为如月选一个好夫婿,但如月与表哥并不合适,还请姑母收回那些话。”
贺容予却轻笑了声,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你以为她是为你好?”贺容予哂笑,看向贺老夫人,“萧如月和大哥差一点结亲,所以你要我娶她。因为你总是忘不掉大哥,从前你便偏爱大哥,看我如同蛇蝎罗刹一般。你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你的儿子,阿娘,是你对不起我。”
贺容予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似乎一点也没有为此生气难过。他看了眼朝南腰间的刀,抬手抽出,刀光一闪,而后一缕青丝飘落。
贺容予长发披散着,可气质一点也不凌乱,反而有种脆弱的美感。昭昭看着,心又揪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你我母子情分,便如此发。”贺容予抬手将刀送回刀鞘,“萧氏虽非本王之母,但仍是老中州王的元妻,住在府中,奴仆不得苛待。”
贺容予说罢,转身离去。
昭昭缓过神来,追上贺容予的步子,“二哥!”
贺容予的背影一顿,昭昭看着他的背影,红了眼眶。他的背影高大而宽厚,可是那样孤独而寂寥。父亲早逝,母亲不亲近,甚至偏心大哥,那么他该有的爱呢?
母亲甚至愿意爱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爱他。
昭昭吸了吸鼻子,快步跑来,从身后抱住贺容予。她的胸口撞在贺容予的背上,“二哥,没关系的。”
贺容予还没怎么样,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没关系,就算……她不爱你,你还有我。就算全世界都不选择你,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的。”昭昭带着哭腔说。
贺容予转过身来,泪眼模糊里,昭昭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能感觉贺容予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声音应当是欣慰的:“好,有你就够了。”
昭昭以为,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
贺昭昭坚定地站在贺容予身边,而贺容予也会坚定地选择让贺昭昭站在自己身边。
正如过往的这许多年一般。
她没想到有一天,贺容予会选择不再让贺昭昭站在自己身边。
中州王府的这场风波没有流传出去。因为王府里的人都是贺容予精挑细选过的,明白什么该做,而什么不该做。更何况,贺老夫人本身就不常出现,没多少人在意。
只是王府里的气氛乌云笼罩,阴阴沉沉。昭昭为贺容予不平不满,为贺容予心疼。
她命厨房煲了贺容予最爱喝的汤,亲自给他送去。贺容予这些日子仿佛没事人一般,和从前一样,多数时候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昭昭捧着托盘,腾不出手叩门,在门外喊话:“二哥,是我。”
“进来。”
昭昭用膝盖踢开门,端着汤进来,笑嘻嘻说:“二哥,今天是鲫鱼汤。”
她把东西搁下,看向贺容予。贺容予捏着眉心,嗯了声。
他知道昭昭是故意在讨他开心,故意逗她:“成为你这样就能抵掉那天晚上你喝酒的事了。”
昭昭笑容僵住:“我错了。”
她低下头,悄悄拿眼觑贺容予,问:“我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贺容予视线灼然落在她头顶:“你指哪一件?”
哪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