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央托宁德,去上谒中书省的僚属,不只是为了一纸印结。
但现在谈这些,皆不是最合宜的时机。
“犀霜,在终局的走向尚未明朗前,任何事的拍板定案都太早了。”
她还是需要更多的时日,这无法越过。
犀霜两手并上,掐住她的脸颊∶“这猫爪子怎么就扒拉着四海棋会不放呢,下回把你爪子强掰了掳走。”
其实看她始终意决,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就是忍不住掐一下。
“你心眼这么多,跟小连秦同台较量,真怕他被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云荇白他一眼∶“那是有专人记谱的赛会,你果然是来游说的,好劝我放弃,替他扫清障碍,等他成了棋待诏你们天天都是南郊。”
犀霜哭笑不得,从轻掐改成狠搓她的脸。
云荇伸手要去揍他,却被这高个子灵巧地躲开了。
犀霜乐得与她打闹,甚为尽意,好不容易从释摩老头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却日日在棋社陪着下棋打谱,实在闷得够呛。
不过闹了一会,云荇就停下了,她定望着某处,犀霜问怎么,她回过头,说没什么,不知是否错觉,好像看到一多日未见的身影一闪而过,云荇沉默,心中盘算着外出一趟。
犀霜是根本闲不下来,拾了一节枯枝又去撩她,二人在池苑附近待久了,先头被遣散的生徒原路折返,就瞧见了他们。
无人留意云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说着要去茅房的犀霜,这时正闹她闹得起劲,没有再回去寻被他中途置在原地的好友。
连秦则随李詹走在枫林道上,离大门并不远,顾及犀霜若是回返,也好寻人,他们一前一后慢行,连秦心事重重,没有往昔得见师长时的欣悦。
李詹俶尔开口道∶“那就是你传信,希望我受之行卷的师妹?”
他归隐多年,早就不问世事,只因故友程叶之托,替其点拨照应良苗,今年连秦将赴四海棋会,李詹才决意出山,往玶都的事本已提上日程,连秦却急书来催,请求他上京从速的同时,受其师妹行卷。
李詹没有回信,直至重踏都邑,方闻悉这个与连秦同一门下的女郎。
他踩在赭黄的落叶上,窸窣作响。
“连秦,行卷不鲜见,棋坛自然也有,但直到今日才谋面,对她并不知底,不能只因你的托请而轻易应承。”
李詹从来循章不渝,不容有变,如果人人都能请他托庇,这清净门庭早就被踏破了。
连秦知道,他明明也详实拒绝过她,她要得太多了,他欠了一场雅宴,却要为她去求品第最高的四海棋会。
赵承旨返社那日,云荇在他眼前被带离训话,连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西楼,写下那封明知不可能的信函。
“不过,我也讶然,为何沧派荐举的是她而不是你,她又缘何需要那么多人相助?”
连秦低声应道∶“她需要的不是相助,是偿还。”
李詹注视着他,知道这回有些不同寻常,指点教谕这个少年数载,李詹最是清楚,他只一心向学,坐不窥堂。
在以往的来信中,论及最多的,也是那位打败过他的青渚遣行使,从未出现过什么师妹。
李詹意味深长道∶“知慕少艾也要合度,你向来自律聪慧,要分清眼前事。”
连秦的脸色,登时又复在人群中时的苍白,他茫然无措,甚至没有力气抬眼直面师长。
李詹又补言∶“不管是相助抑或其他,你如今要去四海棋会,需得明辨主次,同辈之中,犀霜与你的棋力最为接近,你也钻研了青渚的棋谱七八年,切记只有成为国手,垂范北周,才能恣情地与天下能士对弈。”
聆此教诲后,连秦嚣杂的心跳慢慢地,不再无章失序,是啊,长久陪伴他,指引他向前的,惟有纹枰而已。
思绪虽未完全安宁,心内却已经接受了这番劝诫。
他应当更专注于下棋,别再无端外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