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骨头如果不及时医治,极有可能留下后患。”吴婕不理会他的抗议上前去。
元璟却抬手推开,他冷淡地道,“不必了。”旋即又自嘲地一笑,“也幸好有这些伤在,否则便少不得上枷锁了。”
亏他还能笑得出来,吴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是残酷。
身为帝王,竟然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对元璟来说,这个遭遇已经是最大的折辱,什么伤势都比不过的。
“我会救你出去。”吴婕咬牙说道。
元璟是为了送她才落到如此地步的,她有义务救他出去,况且她知晓,以元璟的傲气,若真是没有丝毫逃走的希望,他一定不会活下去。
陈皎说的什么留在身边养着,以为是养宠物吗?元璟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没有了元璟,北方战线必定溃败。
“你不必勉强,身在敌营,终究身不由己。”说到最后,元璟唇角溢出几分讽刺。
“差点儿忘了,也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娘娘如今在他身边极得礼遇,想必日子舒坦,远胜在朕的长秋阁。”
之前陈皎对自己的举动,他果然很介意。
“我并非刻意欺瞒皇上。”吴婕低声道。之前陈皎潜伏在她的宫中,在大魏京城搅风搅雨,洪太后弑君和高氏谋逆都有他的推波助澜,甚至导致元璟失去皇位。仔细想想,自己其实挺对不起他的。虽然她之前也不知道陈皎这家伙杀伤力这么强悍来着。
“你本非魏人,不必说对不起。”元璟生硬地道。
吴婕沉默不语。
元璟抬头凝望着她清丽无双的容颜。从幸福的顶端骤然跌入绝望的深渊,这一切来得这样突兀,仿佛就是在昨天,她选择留在他身边,让他看到了两人之间破冰的征兆,却只是仓促的一战,什么都化为乌有。
这种荒谬的发展,让元璟有种冲动,按着她的肩头狠狠质问……
却最终只是错开视线,遥望着外头的大雪。
“上次朕问你心爱之人是什么模样,便是他这般的模样吗?”
凄冷的寒风夹着雪花从窗口扑进来,她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气,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元璟第二次询问心爱之人时候的描述。
“大概是个没脸没皮的死变态吧。”
“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
“武功很好,办事利落。”
“长得好。”
……
不必多说,一切都明白了。元璟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之前在南陈相识相恋的吗?听闻这位在当皇子的时候,就喜欢?处乱跑,也许便是那时候,游历到了东越,两人相识。一国皇子,行迹隐秘,自己派去的细作当然打探不出来。还以为是什么侍卫或者东越公子。
“我……”吴婕想起上次的对话,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喜欢陈皎吗?也许是动心过吧,在那样帮忙和关心之下,可是想到要跟他一起离开,却又迟疑了。对他的感情,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故乡和亲人。
元璟的表情心灰意冷,凝望着窗外雪景的眼眸都失去了那种星辰般的亮色。
“朕继位以来,一直励精图治,想着当个好皇帝,却不想一路落到如今的地步。”
“生母,养母,发妻,无不想要杀之而后快,执政数年,便国土步步沦丧,蛮夷兵临城下。”
“朕愧对祖宗基业,愧对万里江山,更愧对天下百姓,若是以性命偿还,也是应该,只是苍生何辜。”
“救我出去,是不必了。你若真有此心,帮我一件事可好。总算看在之前两年,朕待你还算宽和的份上。”
听着元璟缓和的低语,吴婕心中一阵绞痛。
也不知是因为语调中的生疏,还是这人难得的放低了姿态。
“请皇上吩咐。”她颤声道。
元璟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上面斑驳点点,似是写了字迹。
吴婕伸手接过,绢布顺滑,立时松散开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目光扫过,霎时心神巨震。
是一道旨意,只寥寥数语,说了自己兵败身死,愧对天下,将皇位传给淄王元哲。希望群臣辅佐,共度难关云云。
虽然只有不足百字,然字字赤红,触目惊心,竟然是用血写就的。
是了,他被关押在这里,连笔墨都没有。难怪自始至终他都握着拳头,不想让自己看到手指头上有伤痕。
从这道旨意上,吴婕明白,元璟已经萌生死志了。
她心头酸楚,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见元璟转过脸去,一副完全不想再说话的模样。
此时无论说什么,对这个人来说,都只是羞辱了。
吴婕站起身来,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
陈皎当晚就返回了。
下了马,走近大堂,听到属下回禀的消息,他脸色渐渐沉下来。
看了已经熄灯的寝室一眼,他扭头朝西厢房走去。